深雪（四首）

王宏軍

深 雪

1

大海的夢想

逆風而來

漫過鄉村 城市

漫過山谷 平原

把蔚藍再次純潔

一層層地

在隆冬的北方

堆砌

深深的積雪

如醉漢

睡得憨沉

是誰的童年探出頭來

不畏寒冷

與雪人對視

2

抖落榮華的樹木

多像一個人

了無牽掛地站在雪里

這個世界是安靜的

3

深雪不動聲色

任山雞 野兔……

踏雪而行

比雪更深的地方

它們的孩子

正等待母親

帶回食物

這一路

小心翼翼

跺過烏黑的

槍口

其實深雪的下面

藏著一個燦爛的

春天

窗 花

風總能抓住

寒夜的尾巴

將它們

形態各異的

凝結在低矮的

木格窗上

火盆里的烙鐵

先于太陽的溫暖

將一片窗花歸于

生命的初始

透過冒著熱氣的

一小塊透明的玻璃

幾個小腦袋爭著看

外面的世界

無外乎

恬靜的清晨里

母親的炊煙早于

太陽升起

幾只雞鴨，或許還有麻雀

在庭院里覓食

如今

再見窗花

農家炕上的火盆

早已陳列在歲月的深處

我試著用舌尖

去溫開冰冷

那歡喜的春天

便在我的唇間

開始綻放

給父親的祈愿

一摞兒方方正正的

鍍金紙一千張

要有多么虔誠的心

把它們一張張的

疊成金燦燦的 元寶

我一張一張地疊下去

橫向對折出空間

縱向對折出時間

交錯出往昔的一幕幕

元寶一個個地落下去

像父親的汗珠

滴落在田壟

滴落在村頭的打谷場上

父親活著沒見過元寶

可他從壯年到佝僂的中年

足可以用來兌換幾枚

只是它們都消融在了

我和弟弟的成長里

我背起一袋子

若重若輕的元寶

走在空寂的雪野

遠處便是父親

日漸矮下去的墳頭

我跪在那里 點燃了元寶

它們化成一縷縷青煙

我知道這原本就是

身外之物

我只是害怕父親

還那么清貧

風 塔

支起三片白色的

葉子

站在盡可能高的山岡

似有一雙無窮力量的

大手

不停地在捉風

一把一把地藏起來

當夜幕來臨

風便以另一種姿態

躥出它的軀體

走進萬家

燃亮燈盞 溫熱爐灶

整個夜晚

風塔

遠離人間

在漆黑的高處

默默地轉動

從不畏懼和顫抖

它知道

只要多抓一把風

這人世間的黑夜里

就少一份不安

多一絲光明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