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世界

喬書彥

1

茄子、南瓜、毛豆、小白菜

在菜園簡單排列的美，比唐河高

這里是我的小世界，女孩們趕集歸來

笑聲是彈跳的露珠，是搖曳的綠葉

從三月開始，陽光就給樹木染色

蔓延的音樂，引領我去親近蝴蝶、螞蚱

和蛐蛐，猛然間一只野兔跑過

桃樹亮開嗓子，整個村莊都亮了

奇聞漫談在茶余飯后

閑適的姿態，輕快的話語

融入風景，朝愛的天平傾斜

村莊里住著安靜過日子的人

教育孩子，贍養老人

起得最早的人必定睡得最晚

撐開蒲公英的小傘

給一堆新種子，標注記號

后來，我們遠行，從安逸中被推醒

在異鄉街頭，想念陷在草叢里的蹄聲

踢踢踏踏，鋪滿內心

我樂于回味菜園里的蔬果

2

我給你寫信，為的是

填平歲月造成的裂痕，老宅四周

石榴、葡萄、橘子樹，呈現新氣象

時光在露珠上泛起波紋

透過窗欞，看麻雀落在枝頭

院子朝南，再朝南是莊稼、河流

和別人的村莊，吃草的羊

在村口游蕩，它像一朵碩大的棉花

想起你的聲音，一如從前

想起你牽著孩子，跟老公一起返家

那天，先陰后晴，牛犢

變成老牛，我學著適度眺望

陽光落在書桌上，吃過的生活的苦

不再提及，學著把普通日子

釀出米酒的香醇，昨夜

一場雨，使竹林越發清秀

稍遠一點兒，那盆菊依舊旺盛

季節沒有將它遮蔽，我敞開內心

選擇一條最遠的路，我想要去尋找的

是一位叫薺菜的鄉野女孩兒

3

事實上，我是個晚熟的人

在走向成熟的旅途

每跨出一步，歲月的牙痕

便加深一點，閣樓清空了花瓶

行走，我只想看看人間萬象

日子忽冷忽熱，盡最大能力相互幫助

減弱前進中的疲累、無助

撿起深藏的貝殼，讓涌動的潮水撞擊心扉

黃土被春風卷起，村莊敞著

樹葉揚帆遠航，讓我有了翩躚的欲望

將綻放做到極致，疊好憂傷

迎接花瓣雨，接近花朵就是接近美

野貓走出藏身之地，小兒女

跟在身后，爬上土坡，走進陽光

奇跡在曠野，在野芹、婆婆丁

有聲有色的搖曳中，奇跡不會凋謝、消散

我凝望唐河，這是云雀和我的故鄉

婚禮正走向高潮

我和一片云

整日整日地游逛

4

我被縮小在這里，在這里

村莊在隆起，生活在高處的人

粗糙毛孔的手臂挎著滿筐紅薯

從容不迫，紫花地丁在晨風中輕快舞動

我們的田園，有著豐滿的胸脯

綠葉在頭頂，綠葉逐漸變濃

勞作將一如既往，不久

我將加入他們，回到最初

跟一位健壯的鄉村姑娘

組合的高度，充盈于勃發的內心

走來的外村人，扯過春日的滿堂彩

纏繞在干凈的眼眸里

走進古舊老宅，把風聲

當做催開花朵的信使

在蘭花、竹林的夢境里，游走

生活不是兒戲，我們要心存感激

我記得去年種的綠豆前年種的向日葵

今年我想種花生，到了明年后年

我想種油菜、土豆，輪番收獲，意味著

將會終生忙碌

5

綠草是塊毛毯，踩在上面

碎步子釋放野花的詠嘆

淺山從容，云朵聚散不定，唐河遠去

我們需要造船，使它成為必須

春風撥弄綠草，波浪中

蹚出新娘和向晚的野鴨群，迎親隊伍

從縣城趕來，我斜坐在涼亭內

聽嗩吶吹奏兩只蝴蝶相愛的秘密

被喚醒的槐樹，發出的聲濤

陣陣，南陽平原被夢攪拌

花朵觸碰我的嘴唇，雁行飛過藍天

我也變得遼闊、干凈、芬芳

酒客在推銷，討價還價

他精于買賣而眼前的村莊

風來雨去，日出日落

拖長的音符成為民謠中最渾厚的部分

啟程的地方：我向她尋求過安慰

時至今日，在村外的小溪

我依稀聽到那日的浣衣聲、戲水聲

我還記得她問我長大后想不想跟她結婚

6

鵝卵石靈秀，堅硬，月季花壇前方

自動售貨機，用不著隱瞞

春風柔和，兩只斑鳩穿過樹林

然后，又高高地把自己拋向天空

我有幾個時辰等待遠飛的斑鳩歸來

它們飛到河中的沙洲

它們巧妙地嵌入文稿紙，我把它們當做雨水

灑入吃草的羊群，綠色令我愉悅

我們并不生活在湍急處

而是在高地耕作

一幅田園畫，適合于內心安靜

我們有理由過得更好

此刻，我體內的蝴蝶和蜜蜂

在南陽平原，給一處村莊定性

我站在石榴樹下

像極了祖父三十年前牽回來的黃牛

在鄉愁的原野，我的額頭

撞成一塊石頭，油菜、小麥、紅薯、玉米

一如去年，村野的美，全是花開花落處

種子的飽滿

7

隔村傳來的情歌，起調的地方

離心很近，田野所儲存的幻影，立刻

活躍起來，我走到小溪邊

這是我初次獲得允許品味愛情的地方

我感覺歡樂，即使羞澀

我也要學著桃花，跟隨溪流

破譯難解的畫外音

這個被我們分享的世界，青春溢出內心

貼近平原低處，默念她的名字

隨風潛入草叢，成為一處好山水

不可誤入歧途，酬答他人

是基本禮節，草木清晰地生長

風箏被放飛，奔跑的身體被鄉愁牽著

我想保留的是那份癡念，離端午節還剩一天

村主任準備拔些艾蒿、菖蒲

他有好一陣子，沒有從雜草間抬起身

我看到燕子，飛進村莊

后來，又飛過來一只

一只羊在吃草，身后的流水

一如既往地順暢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