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匹的憂傷（組詩）

李龍年

我無法具體描述某一匹馬

具體的某一匹馬

我無法具體一一對應

具體關心一一

感受它粗糙的呼吸 響鼻

和發光發亮毛皮上

隱藏的一只 陰險蒼繩

我注意大草原上

每一匹馬的剽悍

馬蹄踏碎了

六月的夕陽

臘月，零下四十多度

馬匹 如何熬過漫漫長夜

一滴水結一顆冰

分分秒秒 盤算

每一根鬃毛里深藏的

雷的沉默 冰的呻吟與

夜色如墨處

馬匹含淚的

咀嚼聲

一群人騎馬朝草原深處走去

騰輝錫勒大草原

野花渺小，在呼嘯的冷風中

竭盡全力搖晃大草原

搖晃鉛灰色，大草原上

天空低矮

“騰輝錫勒”——寒冷的山川

蒙語智慧，仿佛謁語

在六月，我在寒風中無處藏身

任靈魂在冷意中被冷落

被寒意一遍遍逼問 拷打

拼盡力量，我站立于大草原

傾斜的地平線上

夕陽含糊著，從高處滑向低處

我看見一群人騎著馬

背對夕陽

朝大草原深處走去

草色越來越淡

人和馬匹們身影越來越小

我真想奮力追趕上去

讓大草原收藏我的背影

讓我的渺小與大草原形成

強烈的反差

有這樣一種相互依存

一個人，多么幸福

馬匹的憂傷

馬匹已經走了很久很遠

它的鬃毛上汗水沾著去歲的風塵

我的馬匹它不畏懼疲憊

帶著青草芳香的喘息聲里

我聽見了塞外馬頭琴的粗礪

在有泉水的草地偶爾小憩

夕陽湊過來與我的馬匹親近

模糊的話語跟隨風走了很遠很遠

到了一個叫做故鄉的地方溫存

當我從一句唐詩中醒來

我的馬匹已經返回

靜臥的馬陷入漫長的沉默與憂傷

我不知道

草原深處發生了什么

我的馬匹

它眼晴里明亮 藏得更遠更深

馬匹：剽悍的孤獨

凌晨，我再次寫到了馬匹

它褐色的眼睛正抵御著黃昏

潛在的風暴問候旅途

蒙瓊不知行止何處

男子剽悍 腰刀在風中錚錚磨礪

能扛起 八百里風暴的鐵骨

其實天空湛藍 可以打磨黃金

馬匹眼睛里為什么深藏悲傷？

旅途中 有沙荊花

暗示 沙塵暴將洗掠大漠

懷抱戈壁 珍惜殘月的書寫

銀色暗藏鋒刃的光芒

言辭至簡

與時間隔河對峙

礫石的富翁 徒然擁有

大漠豪擲的坦蕩

卻無法輕撫 春天的十里綢緞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