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月祥
我也有自豪的人生。
1985年2月,當時在濰坊當兵的我,跟隨大部隊南下云南麻栗坡八里河,執行輪戰任務。慶幸自己死里逃生,而我的很多戰友卻灑盡最后一滴血,把自己壯麗的青春留在南疆。
結婚生子,對于從前線下來的人而言,該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別人眼中那些高大上的幸福,永遠沒有我們期待的那么簡單。本來以為,人生從此一帆風順,再無坎坷。可偏偏愛人在懷孕七個月的時候大出血。住院一個星期后,竟然奇跡般的生下三斤二兩的女兒。因為大腦缺氧,先后輾轉在南京、天津與沈陽之間,到處求醫。可惜至今生活不能自理。幾十年來,因為我們對于殘疾女兒的悉心照顧,我的家庭先后被評為東海縣和連云港市文明“五好家庭”,一次面對東海縣電視臺采訪的鏡頭,愛人與殘疾女兒相擁而泣的那一刻,誰又能懂得一個母親幾十年來含辛茹苦的付出啊!
1989年底,當愛人生下兒子的時候,我又一次被車禍攆上。當晚六點下班,自行車后面的紙箱里,可憐我的雞蛋們,本來想著跟我去鄉下看看那些故舊,沒想到半路全部魂落他鄉。當我被汽車撞飛的瞬間,腦海里唯有“完了”兩個字。路人紛紛圍攏上來,看到躺在血泊中的我,和那一箱粉碎的雞蛋液,“這個人腦漿都出來了,肯定完了。”幾分鐘之后,當我晃晃悠悠站起來的時候,摸摸臉上黏稠的血液和雞蛋的混合體,路人一下子后退三步:“分明是回光返照。”愛人還在月子里,大哥陪伴我住院半個多月,所幸并無大礙。死神再一次與我擦肩而過。
2011年底,在我的鼻出血被縣級醫院誤診兩個多月之后,經過市級醫院再三檢查,“低分化磷型鼻咽癌”!這一次不好玩,在極度慌亂中,我和愛人一下子蒙了。我一個人偷偷跑到樓上臥室里,任憑淚水濕透枕畔。那幾天的愛人,時刻盯著我,當她找到樓上,夫妻相擁著號啕大哭,那一刻,彼此再也不需要偽裝,不需要強作歡笑。哭過之后,盡管距離春節只有十天,毅然前往蘇州治療。
治療的過程那些苦痛,于我而言,永遠不想去觸及。放化療后期,不僅是光光的腦袋不長毛,整個口腔全部潰爛,只能依靠流質維持生命。盡管如此,一旦當天的輸液結束了,我就會立馬離開病房,在愛人的陪伴下,漫步在蘇州的古街老巷,追尋著先人的足跡。或觀棋聽琴,沉浸在一場廝殺或一段纏綿的故事里;或瀏覽名勝,感懷物我兩忘的境界。如果天氣不好,我便會翻開床頭那本《唐詩三百首》,耳畔與眼眸里,既有戰鼓震天的烈馬嘶鳴,還有風花雪月的纏綿悱惻。朋友們說我堅強,既然癌癥把我逼到死角,請不要忘記,我是一個老兵,一切皆是血性使然。
我常常在別人的故事里唏噓不已,每到動情處,就會潸然淚下。然而我卻在自己真實的故事里如此淡然。所以,苦難是苦難的墳墓,然而苦難又是人生的財富。若把苦難當作是苦難,定然會在苦難中煎熬著折磨,從而步步走近死亡;若把苦難當作是財富,定然可以坦然面對所有坎坷。
責任編輯:海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