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美國嚴厲地實行貿易保護政策,這將對中國出口品產業鏈上的其他新興市場經濟體產生較大影響。而中國經濟體量大、市場容量足、產業結構健全,應有充足的回旋余地。

特朗普在競選總統時提出要對中國和墨西哥分別征收45%和35%的關稅,通過進口關稅、反傾銷、貿易談判等措施促使就業機會回流美國,重振美國制造業,甚至不惜考慮退出WTO。中金公司對貿易保護政策能否刺激美國經濟增長、其對中國在內的主要貿易國影響,以及中國的應對方法進行了定量分析。
全球化帶來的利益分配不均使貿易保護主義抬頭,深刻影響了美國新政府的對外政策取向。在全球分工深入和細化過程中,美國制造業,尤其是勞動密集型產業逐漸失去了競爭力。新世紀以來,美國制造業就業人數累計下降了496.0萬人,失業率遠高于金融業等服務業。2000年到2015年間,制造業周平均工資增速為2.4%,低于社會平均工資增速2.7%。同期,美國中位數家庭實際收入下降了2.4%,而前5%高收入家庭實際收入增長6.1%,基尼系數從40.5上升至41.1,收入不平等加劇。
與此同時,大量商品進口使美國經常項目逆差不斷擴大,于2006年達到峰值,占GDP的5.8%;后雖有所收窄,到2015年為GDP的2.6%,但依然可觀。在此背景下,特朗普主張通過貿易政策保護本土就業和重振制造業,受到選民的歡迎。可能的措施包括退出TPP、重新協商NAFTA、辨別正在進行但是違反貿易協定的貿易活動、對中國和墨西哥征收高額關稅等。
全球化的理論和實踐值得反思,而貿易保護政策的影響需要一定的定量分析。自由貿易有利于生產要素在全球范圍內更有效地配置,發揮各國比較優勢,從而實現更大的產出。但如果好處僅為少數人享有,勢必會引來社會抗拒。2008年國際金融危機以來,全球貿易增速明顯放緩,從危機前2000年到2008年間平均增長12.7%,降至危機后2009到2016年間平均增長0.9%的水平。
在全球經濟復蘇乏力、分化的時期,貿易保護政策更易受到那些未能充分分享自由貿易利好的社會群體的歡迎。但是,貿易保護政策能夠帶來改變的程度,需要進行量化分析。貿易談判、反傾銷等措施的傳導機制雖然不盡相同,但最終影響可能均會反映在進口價格上,與關稅類似。因此,中金公司以美國平均進口關稅提高5個百分點作為基準情形,為評估貿易保護的影響提供一個基本參考。
如果美國平均進口關稅提高5個百分點:
短期內,將推高美國GDP增速0.12個百分點、通脹>0.24個點以及財政收入占GDP比重0.79個點。目前美國平均進口關稅為約1.6%。如果將其提高5個百分點,進出口企業重新議價,增加的關稅會部分傳導到進口價格上,預計將抬高進口價格1.5個百分點,占美國GDP的0.29%。進口價格上升提高了國內商品和服務的吸引力,增加國內市場需求。中金公司測算了反映美國國內商品與進口商品之間替代程度的進口替代彈性,進口品價格上漲帶來美國國內市場需求的增加額約占GDP的0.12%,換句話說,提高關稅5個點將提高美國GDP增速0.12個點。進口品價格上升將直接導致整體物價水平上漲0.24%,但考慮到國內市場需求增加會進一步推高國內商品和服務價格,實際通脹漲幅應高于0.24個百分點。此外,提高關稅將帶來美國稅收收入增加,預計占GDP的0.79%。

表1 關稅提高5個點將推高美國GDP增速0.12個點
壓低世界GDP增速>0.06個百分點。2015年,美國進口總額占世界進口總額的13.8%,GDP占世界GDP總量的22%。如果關稅提高造成美國進口下降1.76%,對應其他國家的出口降幅將占世界GDP的0.06%。如果考慮出口對經濟的拉動效應以及中國等貿易伙伴的反制措施,世界GDP受到的沖擊還將更大。
其中,中國GDP增速或受直接影響>0.07個百分點。2015年,對美國出口占中國出口總額的18%,占中國GDP的3.7%。如果美國從中國的進口同比例下降1.76%,出口降幅相當于中國GDP的0.07%。假定特朗普貿易保護政策有特別針對中國之意,這一比例可能是低估的。中國對美國出口以電子設備(占對美總出口額的23.3%)、機械設備(20.6%)、服裝制造(8.0%)等行業為主,而且這些行業的進口替代彈性偏高,在中美貿易摩擦中受到的沖擊可能會更大。
從直接影響來看,貿易保護對美國通脹的影響要大于其增長意義。簡單的量化分析表明,在假定所有其他條件不變的情況下,抬高進口品價格對美國本土通脹的影響更為明顯、直接,對拉動內需有一定作用,但很大程度上依賴于進口替代的情況,傳導更為間接。此外,美國仍是全球需求的重要來源,其政策轉向難免對包括中國在內的主要貿易體產生沖擊。
簡單量化分析之外,一些中長期影響也值得關注。上述分析考慮貿易保護政策的第一輪沖擊,并假定其他條件不變。但其他條件顯然會變,尤其是貿易伙伴也會做出必要的反應。中金公司認為:
貿易保護的短期影響或大于其中長期影響。從中長期看,世界其他經濟體因美國提高關稅導致的GDP增速下滑反過來會降低對美國商品和服務的進口需求,拖累美國的出口和GDP增速。同時,針對美國的貿易政策,貿易伙伴很可能會采取一定的報復措施,進一步打擊美國出口。平均來看,提高關稅5個點對美國GDP的拉動作用可能會低于0.12個點,而對美國通脹的抬升效應會相對更加持續。
貿易保護對金融市場的影響應大于其對實體經濟的影響。上述量化分析沒有考慮預期因素,但在金融市場上,其對通脹和全球貿易格局的影響可能更快、更顯著地通過預期效應反映在匯率、利率等資產價格上。一方面,貿易保護對美國的短期通脹沖擊將提高美聯儲的加息節奏,推升美元指數。另一方面,貿易保護政策人為地降低了貿易伙伴出口的競爭力,增加了他國貶值貨幣的需求,從而強化美元進一步升值的壓力。美國利率走高、匯率走強的疊加影響對全球資本流動和新興經濟體宏觀政策操作都是不容低估的。

資料來源:UN Comtrade,中金公司研究部
貿易保護對其他新興市場的影響可能大于對中國的影響。加工貿易貢獻了中國總貿易順差的59%,中國扮演了很重要的“組裝者”的角色。從價值鏈角度看,中國占美國貿易赤字附加值的比例僅為30%,遠低于中國占美國貿易赤字額面上的49%。如果美國嚴厲地實行貿易保護政策,這將對中國出口品產業鏈上的其他新興市場經濟體(尤其是東亞及東南亞等經濟體)產生較大影響。尤其,那些出口依賴度高、產業結構單一、內需不足的小型開放經濟體更可能被“錯殺”。而中國經濟體量大、市場容量足、產業結構健全,應有充足的回旋余地。
面對外需不確定性,中國應更多依靠內需。無論特朗普最后是否對中國商品嚴格執行45%的關稅政策,中美貿易不平衡顯然已是美國新政府重要關注的。近年來,盡管中國實際匯率大幅升值,但中國占全球貿易的比重仍在不斷攀升。外部壓力的增加凸顯了中國推進結構性改革和擴大內需的重要性。
當然,即便中美貿易摩擦升級,中國也并不缺乏反制措施。美國對中國出口的主要商品包括航空航天(占對華總出口13.3%)、電子設備(1 1.0%)、機械設備(10.6%)、植物產品(9.5%)等;尤其波音飛機、大豆、集成電路等對中國市場依賴程度非常高。如果中國采取反制措施(增加關稅、反傾銷調查等),美國這些行業也將受到較大影響。同時,中國也可提高相關出口補貼以部分抵消美國關稅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