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經》中的契約思想及其蘊含的法的價值

宋瀟綸

蘭州大學法學院，甘肅 蘭州 730000

在西方，據史料記載和當前主流觀點表述，契約思想最早在《圣經》中就得以體現，并且貫穿于西方的政治、經濟、文化、宗教和法律等各個方面。契約思想源于《圣經》，并且以宗教為載體經過不斷地傳播和發展，逐步擴大影響力，進而成為當今西方人的內在核心價值觀。雖說，如今的契約思想較之《圣經》中的而言，已經有了極大地完善，內涵更加豐富，且大大成熟于《圣經》中的契約思想的萌芽。但作為西方契約思想的開端，《圣經》中的“約”的表述和精神，仍然對西方思想文化尤其是法律思想產生了深刻的影響。另一方面，法的價值問題作為法律研究的基礎內容，其對認識法律、了解法律、發展法律和完善法律的重要意義不言而喻。然而，多年以來，法的價值似乎成為人們頗為熟悉、但又較為模糊的問題，這也多歸因于我們對法的價值問題關注和重視程度不夠。因此，針對《圣經》中契約思想的優越性，并綜合其可供借鑒的法律內容和精神，在法的價值問題進行探索的過程中將《圣經》中的契約思想進行一定的借鑒、吸收和融合，對法的價值研究無疑具有一定的現實意義。本文重點在于對《圣經》中的契約思想進行表述和分析，并從不同角度，闡述其所蘊含的法的價值。

一、《圣經》中的契約概述

在《圣經》的記載中，有多種形式的契約以及與契約有關的故事和內容。概括而言，《圣經》中的契約可以分為神人契約和人人契約，且神人契約是契約的核心，也是人人契約的前提和基礎。

(一)神人契約

在《圣經》的記載中，出現了多個契約。對其進行分類之后我們不難發現，神與人之間的契約占到了很大的比重，而且是一切契約思想的源頭。如《圣經》本身就是一個契約，契約的主體是上帝耶和華與古以色列人，對古以色列人而言，上帝就是他們的神，對上帝而言，古以色列人就是他們的臣子。如果古以色列人尊崇神的旨意，神就會賜予他們生存、繁衍、富足和發展；相反，如果古以色列人背離神的旨意，那么神就會降災于他們，使其飽受疾苦。上帝耶和華與古以色列人的第一次契約就是挪亞之約。在上帝耶和華造人之后，除了義人挪亞之外，其他人類統統違背神的旨意，且不知悔改，因而上帝惱羞成怒，欲對人類施以重災，并要消滅他們。但挪亞所做之事都使上帝非常歡喜，上帝出于對義人挪亞的愛，因而教授挪亞制造方舟，并讓其帶領家人處于方舟之內，躲避這場災難。災難過后，上帝與挪亞立定契約，并說：“我把虹放在云彩中，這就可以作為與地立約的記號了。”

(二)人人契約

在《圣經》中的各個契約中，神人之間的契約占據了絕大部分，且是其他各類契約的前提和基礎。但通過閱讀不難發現，還是有一些契約可以作為人與人之間契約的代表，凸顯一定的內涵和意義。在此可舉一個人人的財產契約。即在《耶利米書》中描述過一宗土地買賣契約的過程：耶利米受到神的指示和引導，用十七舍客勒(一種計量單位)的銀子購買了一塊土地。在進行交易時，需要“在契上畫押，將契封緘，又請見證人來，并用天平將銀子平給他”。通過這段簡短的記述，我們可以得出當時買賣土地契約的構成要素：包括雙方當事人即土地購買者和土地所有人、契約的書面形式、見證人的存在、用銀子計量價值和以天平為計量工具。

二、《圣經》中契約思想的特征

在上一部分中，我們介紹了《圣經》里的幾個典型契約，并以立約主體的不同將它們大致劃分為了神人契約和人人契約。雖然各個契約在具體內容和表現形式等方面有其個性之處，但其思想中仍然顯現出以下幾個共同特征：神學性、權利義務統一性、平等性和道德性。

(一)契約思想的神學性

通過對《圣經》中的諸多契約進行研讀，我們可以發現它們共有的一個明顯特征，即神學色彩濃厚。神人契約中的內容幾乎全部由神來規定，而且也只有神親自制定或者承認的契約才具有神圣性和可實施性。對于古以色列民族而言，他們與上帝之間契約的猶如內心的確信和信仰，永恒于心中，不可磨滅和廢除。他們的信仰和實踐就在于信守和履行對契約的承諾，因為他們心里確信上帝擁有掌控一切的能力，只有遵循契約，上帝才會給予他們生存、繁衍和發展的機會，反之，他們必將遭受苦難。對神人契約的信守是古以色列人毫不動搖的民族特征，充分顯現了《圣經》中契約思想的神學性。

(二)契約思想的權利義務統一性

在《圣經》的各個契約中，無論簽訂雙方的主體是神人還是人人，他們都旨在實現各方的預期利益，也唯有通過履行契約方可達到雙方的立約目的。契約關系本身是相互的，權利和義務都捆綁在一起。一方的權利由對方的義務來保障，一方的義務保證另一方權利的實現。這充分表明，契約的履行過程是一個權利義務統一化的過程。如在亞伯拉罕契約中，亞伯拉罕遵守與上帝的約定，離開故土、氏族和家庭，前往迦南履行了義務。因而上帝賜福于他，使之成為大國之王，萬民也因亞伯拉罕收獲福祉。雖然上帝與人們的地位不平等，且高高在上，但其既然與人們簽訂契約，就要承擔相應的義務和責任，信守和履行對人們的承諾。由此可見，《圣經》中契約思想的本質特征就是權利義務的統一性。

(三)契約思想的平等性與道德性

在《圣經》舊約中，絕大部分的契約都是立約主體雙方依靠道德情感來履行的。信守約定、踐行承諾等更多體現在主觀意識層面，需靠道德維系。《圣經》中的諸多契約表面上是上帝與人們之間的所立的一系列約定，且形式不盡相同，但事實上是以宗教背景和神血色彩為載體提出的當時的社會道德規范，其道德性的彰顯不言而喻。而平等性則主要表現為，每一個立約的人們都應信守和踐行他們與上帝的約定，嚴格依照契約的內容行事。同時，上帝對其子民們也不分高低貴賤，一視同仁對待。在契約面前，人人平等。

三、《圣經》中的契約思想蘊含的法的價值

法的價值也稱為法律的價值，是指法律滿足人類生存和需要的基本性能，即法律對人的有用性。而《圣經》中的契約思想所蘊含的法的價值，主要表現在平等、正義和秩序三個方面。

(一)平等價值

在《圣經》所記載的諸多契約中，神與人之間的契約數量最多，且內容最為豐富。而由于作為契約雙方主體的神與人所具有的能力和對自然、命運的掌握、支配能力的差異，也自然形成了契約成立之后雙方地位的不同。因為上帝是萬事萬物的創造者和支配者，擁有主宰世間一切的權力，具有至高無上的權威，因而與之立約的人類和民族也只有遵循上帝的旨意，答應上帝的要求，才能得到上帝的恩賜和保護。但是從另一個角度觀察，與上帝立約的民族、人們及其相互之間是完全平等的。從契約本身分析，契約內容規制的是古以色列民族的行為，但作為契約主體的每一個古以色列人，他們都是對契約的遵循者和踐行者。古以色列民族的人與人之間在權利義務上不存在差異，他都是上帝的民眾和保護的對象，按照相同的契約內容和標準實施行為，沒有誰具有凌駕于其他人之上的特權，也沒有誰擁有多于其他人的權利和少于其他人的義務。由此可見，《圣經》中的契約思想雖然具有一定的神學性質，但是其孕育了西方法律思想中平等觀念的萌芽，不僅為法的價值中的平等價值起到了指引和示范作用，也為之后倡導人權和平等精神，奠定了思想基礎。

(二)正義價值

在仔細研讀和分析過《圣經》里的各個契約之后，我們可以看到，各個契約在聚焦主題、雙方主體、具體內容和外在形式等方面都各具特點、不盡相同。但是所有契約在精神內涵上幾乎都表現出了同一特征，即對正義價值的向往和追求。如在神人契約中，我們從契約的內容角度觀察，可以發現每一個契約幾乎都有相同或者相似的背景和前提。要么是上帝知道了人類始祖的原罪或者人們之間不同形式的殘暴殺戮等惡行，要么是上帝發現了違背旨意和背叛承諾的惡行，上帝都會通過神人契約的形式去懲罰和降罪于那些背離其保護初心的人，同時去拯救正在經受苦難的人們，傳遞福音，廣播福祉，使人類可以生生不息、世世代代地繁衍、生活下去。而這些契約思想中都無不體現著正義價值。上帝與人類立下契約的目的也正是為了懲罰罪惡和維護正義。從這一方面來說，對于正義本身而言，無論是在西方還是其他國家、地區的法的價值演變和發展過程中，都是近乎公認的核心價值，也是推動法的價值體系不斷完善的重要組成部分。這就是《圣經》中的契約思想留給我們的寶貴財富。

(三)秩序價值

當我們反復研讀《圣經》中的每個契約后，就會發現其思想中不僅蘊含著平等和正義價值，作為法的價值體系的另一重要組成部分，秩序價值也得以體現，呼之欲出。我們可以看到，《圣經》中的各個契約無論是神人之間還是人人之間，都有一個基本相同的出發點和落腳點，即營造和維持一個穩定的社會秩序。如“摩西十誡”作為上帝和摩西之間的契約，其內容既有神人之間的法律規定，也有人們相互之間的法律規定，它的產生和存在為其社會秩序的相對穩定起到了舉足輕重的作用，這一契約也把秩序價值凸顯和詮釋地淋漓盡致。又如在人人之間財產契約中，人們之所以要求契約的書面形式、見證人的存在、用銀子計量價值和以天平為計量工具等，也是為了在社會的生產交換和物品流通之時可以有一個相對達成共識的統一規范，以此維護市場經濟秩序的平穩發展。由此可見，人類早期對社會秩序就有了渴望和追求，作為法的價值之一的秩序價值也早早在《圣經》中的多個契約中得以體現。雖然隨著社會歷史的發展，秩序價值也在不斷完善，但《圣經》中的契約思想所蘊含的秩序價值以及對其由簡單到豐富發展過程的貢獻可見一斑。

四、結語

西方經典著述《圣經》孕育了意義深刻、源遠流長的契約思想，雖然其中的契約形式都是相對古老的形式，但其作為契約思想的開端，從一定意義上講，已成為西方契約精神和法律思想的重要標識。作為西方法律思想的有機組成部分，《圣經》中的契約思想所凝練出的平等、正義和秩序等價值，不僅對法的價值的研究提供了重要參考和依據，更超越其本身的生成土壤，對具有不同歷史背景和文化特征的國家、地區和民族的法律思想產生了積極的輻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