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賀《南園十三首》其五賞析

亦 歌

男兒何不帶吳鉤①吳鉤，古代吳地（今蘇州一帶）所造的一種彎形的刀。，收取關山五十州。

請君暫上凌煙閣②凌煙閣：唐朝為表彰功臣而建筑的繪有功臣圖像的高閣。，若個③若個：哪個。書生萬戶侯？

李賀（790-816年），字長吉，福昌（今河南洛陽宜陽縣）人，因家居福昌之昌谷，后世或稱其為李昌谷，其詩集稱為“昌谷集”。李賀是著名的苦吟詩人，嘔心瀝血的成語典故蓋源于他④《新唐書·李賀傳》載： 每旦日出，騎弱馬，從小奚奴，背古錦囊，遇所得，書投囊中。未始先立題然后為詩，如它人牽合程課者。及暮歸，足成之。非大醉、吊喪日率如此。遇亦不甚省。母使婢探囊中，見所書多，即怒曰："是兒要嘔出心乃已耳。"。他才華橫溢、滿腔抱負，卻遭人嫉恨，說他父親李晉肅名字中的“晉”與“進”士音諧須諱避，不能參加進士考⑤事見《舊唐書·李賀傳》《新唐書·李賀傳》。。憂憤苦吟致使詩人27歲即英年早逝，卻留下了200余首佳作，有“鬼才”⑥《文獻通考》“經籍考六十九”載：宋景文諸公在館，嘗評唐人詩云：“太白仙才，長吉鬼才。”之譽。他的詩多抒發懷才不遇的悲憤憂思和對理想的浪漫追求，也不乏針砭時弊的現實寫真之作。在藝術手法上，他刻意創新，想象奇譎，辭采瑰麗。其詩歌意象跳躍，結構不拘常法，留下了“黑云壓城城欲摧”（《雁門太守行》），“雄雞一聲天下白”（《致酒行》），“天若有情天亦老”（《金銅仙人辭漢歌》）等千古佳句。

李賀有積極用世的政治懷抱，雖然因仕途困厄，疾病纏身，存在“我當二十不得意，一心愁謝如枯蘭”（《開愁歌華下作》）的消沉情緒，亦懷“天荒地老無人識”（《致酒行））的不平，但更多地以詩詠志，發出“男兒屈窮心不窮，枯榮不等嗔天公”（《野歌》）、“少年心事當拏云，誰念幽寒坐嗚呃”（《致酒行））的豪言壯語，更滿懷著“男兒何不帶吳鉤，收取關山五十州”（《南園十三首》其五）的雄心壯志。《南園十三首》其五正是這方面的代表作。

《南園十三首》是作者辭官回到福昌昌谷后，在家鄉的南園閑居時所作的一組雜詩，創作時間在唐憲宗元和八年（813年）至十一年（816年）之間①馮浩非、徐傳武《李賀詩選譯》，成都：巴蜀書社，1991年版，第55-61頁。。這組詩或寫景，或抒情，刻畫田園生活的安逸，抒發韶華易逝、抱負難酬的感嘆，語言清新，詩情雋永，耐人尋味。其五的詩風卻凌厲飛揚、直抒胸臆，以“二問”的獨特表達方式將己身之不遇與國家之坎坷酣暢淋漓地表現出來。

“男兒何不帶吳鉤，收取關山五十州。”詩歌開篇二聯即如疾風驟雨一般大聲叱問，也是詩人自己激蕩的陳情表白：好男兒怎能不跨馬握刀，勇赴沙場，為國收復河山？！吳鉤源于《吳越春秋·闔閭內傳》：“闔閭即寶莫耶，復命于國中作金鉤，令曰：‘能為善鉤者，賞之百金。’吳作鉤者甚眾。”與名劍干將莫邪的傳奇一樣，吳鉤也有一個殺子煉鉤的傳說②《吳越春秋·闔閭內傳》載：闔閭既寶莫耶，復命于國中作金鉤。令曰：“能為善鉤者，賞之百金。”吳作鉤者甚眾。而有人貪王之重賞也，殺其二子，以血釁金，遂成二鉤，獻于闔閭，詣宮門而求賞。王曰：“為鉤者眾而子獨求賞，何以異于眾夫子之鉤乎？”作鉤者曰：“吾之作鉤也，貪而殺二子，釁成二鉤。”王乃舉眾鉤以示之：“何者是也？”王鉤甚多，形體相類，不知其所在。于是鉤師向鉤而呼二子之名：“吳鴻，扈稽，我在于此，王不知汝之神也。”聲絕于口，兩鉤俱飛著父之胸。吳王大驚，曰：“嗟乎！寡人誠負于子。”乃賞百金。遂服而不離身。。沈括在《夢溪筆談·器用》中說，“唐人詩多有言吳鉤者。吳鉤，刀名也，刃彎，今南蠻用之，謂葛黨刀”。后泛指鋒利的刀劍，成為文人墨客筆下馳騁疆場、勵志報國的精神象征。關山五十州，指當時藩鎮割據、中央不能掌管的地區。《通鑒·唐紀》載唐憲宗元和七年李絳云：“今法令所不能制者，河南北五十余州。”此句中“何不”二字極為傳神，詩人急切的報國之思如急瀑般撲面而來，又有反躬自問、勢在必行之意，暗示出詩人之憂慮與國家之危急。

“請君暫上凌煙閣，若個書生萬戶侯？”三四聯亦為反詰，卻將詩人的激憤與不平襯托得更加濃郁：看看凌煙閣中封侯拜相的繪像，哪有一個是書生出身的？這句反問一則加深了前面“男兒何不帶吳鉤”的必要，更進一步將作者懷才不遇的憂思苦悶與為國效力的滿腔熱忱交融匯合，在讀者面前展露無遺，千載之后猶令人掩卷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