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格戰爭
——速戰速決的跨境控制戰

張 翚

俄格戰爭，是2008年8月8日至13日，俄羅斯軍隊對進攻南奧塞梯和阿布哈茲地區的格魯吉亞軍隊實施的陸海空聯合反擊作戰。俄軍僅用5天便贏得勝利，因而此戰也被稱為“五日戰爭”。這是俄羅斯獨立以來首次對外用兵，也是一個世界大國為對抗西方戰略遏制而對毗鄰小國實施的一場小規模、低強度的跨境控制戰。盡管暴露了一些不足，但總體來說俄軍展現出壓倒性優勢，用速度和規模向世界宣示：雖然沉寂多年，俄軍依然是世界上最強悍的軍隊之一。

一、戰爭背景

200多年前，沙俄征服了整個高加索地區。1774年，奧塞梯作為一個完整國家并入俄國版圖。蘇聯將高加索山以南稱為外高加索，劃分成格魯吉亞、阿塞拜疆、亞美尼亞三個加盟共和國。高加索山以北稱為北高加索，劃歸俄羅斯聯邦。高加索山南北都有奧塞梯。蘇聯根據高加索山把北奧塞梯劃歸俄羅斯，南奧塞梯劃歸格魯吉亞。這樣奧塞梯被人為一分為二，埋下隱患。

1992年，南奧塞梯通過全民公決，要求獨立并與北奧塞梯合并，格中央政府與南奧塞梯地方當局矛盾激化，并導致大規模武裝沖突。1992年，俄羅斯、格魯吉亞和南奧塞梯、北奧塞梯四方最高領導人就和平解決南奧塞梯武裝沖突問題舉行會談，達成停火協議，雙方隨后實現停火。根據協議，俄羅斯、格魯吉亞和南奧塞梯三方組成混合維和部隊在沖突地區執行維和使命。

2004年薩卡什維利上臺后，格魯吉亞政府一直奉行融入西方、加入北約的政策。2008年是格魯吉亞加入北約“成員國行動計劃”的關鍵時期。對于俄羅斯來說，北約東擴是其面臨的主要外部威脅。2005年和2007年因為撤銷俄軍事基地，格俄險些爆發戰爭，但北約對格魯吉亞的支持令俄羅斯最終妥協。格軍實力提升與俄一再退讓，助長了薩卡什維利解決領土爭端的冒險心理，2008年1月他在連任競選時許諾，將在新的總統任期內“徹底而輕松地”解決南奧塞梯和阿布哈茲問題。2008年7月，南奧塞梯安全形勢驟然緊張，不斷發生交火和炮擊事件。

二、作戰經過

俄格戰爭歷時5天，大致可分為三個階段。

第一階段（ 8月8日凌晨2時至15時）：格軍大舉進攻南奧塞梯

8月8日凌晨2時，格軍地面部隊約7400人在空軍支援下向南奧塞梯發動進攻，主攻方向為南奧塞梯首府茨欣瓦利。10時，格軍完成對茨欣瓦利的合圍，并與南奧塞梯地方武裝激烈交火。14時40分，格軍控制南奧塞梯大部分地區，并進攻俄駐南奧塞梯的維和部隊。

第二階段（8月8日15時至10日夜）：俄軍快速反擊，格軍撤退

格軍發起進攻后，俄軍立即在北高加索軍區司令部駐地弗拉季高加索成立了指揮部，俄陸軍總司令博爾德列夫大將任總指揮，統一指揮俄在南奧塞梯的軍事行動。接到命令后，俄軍立即派出第58集團軍先頭部隊（約2000人、100余輛坦克、裝甲車輛和自行火炮）強行通過俄與南奧塞梯邊界的羅格斯隧道突入南奧塞梯，沿河谷向茨欣瓦利方向迅速推進。8日17時20分，俄先頭部隊激戰后逼近茨欣瓦利市。9日凌晨，俄軍奪占茨市周圍戰略要點并對茨市形成合圍。俄空軍開始轟炸格境內機場、港口等重要目標，陸軍增援部隊也陸續抵達南奧塞梯。9日17時許俄軍占領茨市。同日，俄軍在阿布哈茲地區開辟第二戰場，陸軍第20摩步師、空降兵第7師進入阿布哈茲地區，黑海艦隊作戰集群抵達阿布哈茲海域，實施封鎖作戰。10日夜，俄宣布向阿布哈茲增兵9000余人和350輛裝甲車，俄陸軍和空降兵部隊開始向格南部縱深地區推進，海軍陸戰隊獨立團在奧恰姆奇拉登陸。格在俄強大軍事壓力下被迫提出停火。

第三階段（8月11日凌晨至13日5時）：俄軍繼續出擊，擴大戰果

俄不理會格停火建議，于8月11日凌晨主動出擊，擴大戰果，在南奧塞梯清剿殘余格軍，在阿布哈茲包圍并進攻科多爾峽谷內的格軍。同時，加大空襲強度，轟炸格重要軍事目標、輸油管道、交通樞紐、主要港口、軍工企業，削弱格戰爭潛力，并派出數支機動分隊，前出至格縱深地區打擊格軍目標。8月12日16時40分，俄總統梅德韋杰夫宣布結束在南奧塞梯的“強制和平”行動。13日5時，梅德韋杰夫與法國總統薩科奇談判，達成六點和平協議，格方亦表示接受該協議，沖突結束。根據俄格雙方達成的協議，俄羅斯獲得在南奧塞梯和阿布哈茲地區部署1500名維和士兵的權力，并可在超出這兩個地區6公里的范圍內巡邏，實際上是在格魯吉亞領土上建立了安全緩沖區。

俄格戰爭，俄軍74人死亡、171人受傷、19人失蹤；格軍146人死亡、1400余人受傷。沖突造成約2000名平民死亡，約3.4萬平民淪為難民，雙方直接經濟損失達30多億美元。俄軍基本達成作戰目的，格軍被驅逐出南奧塞梯和阿布哈茲，戰爭潛力受到極大削弱，再無力對南奧塞梯、阿布哈茲發動新的進攻。

三、幾點啟示

特殊的歷史和時代背景，決定了俄格戰爭政治上的雙重性特征。從軍事角度分析這個戰例，對抗雙方的經驗教訓都值得我們學習借鑒深入思考。

（一）準確的預判和高度的戰備是俄軍快速反應奪回主動的前提保證

2008年8月8日凌晨格魯吉亞軍隊發起對南奧塞梯的進攻，當時，普京正在訪問中國，參加北京奧運會開幕式。俄軍“后發先至”，迅速扭轉乾坤，令外界極為驚訝。俄軍的驚人速度，很大程度上源于俄高層對“高加索變局”的準確預判。蘇聯解體以來，圍繞南奧塞梯以及阿布哈茲問題，俄格雙方齟齬不斷。2004年“玫瑰革命”后薩卡什維利上臺，格魯吉亞徹底倒向西方，妄圖依靠北約對抗俄羅斯，俄高層清醒認識到，與格魯吉亞之間的戰爭不是會不會爆發的問題，只是何時爆發的問題。特別是2008年科索沃獨立后，格魯吉亞和南奧塞梯矛盾升級多次交火。俄高層更判斷，和平時日無多，戰爭為時不遠。俄軍之所以能出其不意快速反應，還得益于其極高的戰備水平。普京上任后，大力進行軍事改革，不僅改進了裝備，提振了士氣，更細化了作戰計劃：2005年，俄軍啟用了全新的作戰計劃，包括在各種應急情況下對戰區力量與艦隊的調遣，甚至細化到連一級分隊的調動。“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預案在手，俄軍自然成竹在胸。更有針對性的是，2008年7月，俄軍舉行了“高加索—2008”軍事演習，演習矛頭直指蠢蠢欲動的格軍，參演部隊多為北高加索軍區所轄力量，通過演習，這些部隊熟悉了俄格邊境的作戰環境，并對可能遂行的快速反擊、城市作戰、要地奪控等內容進行了訓練，部隊間的協同動作達到較高水平。美國的俄羅斯問題專家赫斯伯靈說：“這一演習與他們數周后在格魯吉亞實施的行動一模一樣，這場演習完全就是一場彩排。” 有了準確預判和充分準備，守衛在邊境的俄軍，就像等在起跑線后的運動員，只待格軍第一聲槍響作為“起跑號令”。8月8日上午7時，就在格軍向南奧塞梯發起大舉進攻的5個小時之后，剛剛參加完演習的俄先遣部隊就通過了羅格斯隧道，并于下午17時向格軍發起反擊。五角大樓的高級軍官回憶：“雖然事先我們已經預料到俄軍的進攻行動和速度，可他們的實際行動還是比我們預料的要快很多。”

（二）全域多維的聯合作戰發揮出整體合力助力俄軍贏得壓倒性優勢

俄格戰爭是對普京21世紀前8年軍事改革成果的一次大檢閱、大考核。盡管俄軍暴露出主戰裝備水平不高、通信聯絡能力欠缺、情報偵察工作不細等問題，但總體而言，俄軍的改革是成功的，考核是合格的，參戰的各軍兵種在各自領域都表現不俗，并且發揮出聯合作戰的整體威力，對力量弱小的格軍形成了壓倒性優勢。此役，俄軍為了形成“牛刀殺雞”的不對稱作戰優勢，除了戰略導彈兵，其他軍兵種悉數登場。先后出動了空軍、海軍、陸軍和空降兵等多種作戰力量，形成整體合力，對格魯吉亞軍隊實施了全縱深、多維度、多方向的聯合火力打擊和兵力突擊，有效保證了戰局有利于俄的發展趨勢。陸軍方面，俄第58集團軍抵達茨欣瓦利外圍后，立即從北、東、西三面形成圍攻部署，并向敵后穿插，切斷格軍退路，還直接威脅格首都第比利斯，讓深入南奧塞梯的格軍腹背受敵，未戰先懼。茨欣瓦利市攻堅戰，俄軍先實施猛烈炮擊，而后坦克與步兵加強協同齊頭并進，不僅增強了打擊效果，還降低了戰損率。為一并解決阿布哈茲問題，俄軍還開辟了“第二戰場”。俄第74空降師部分兵力進占阿布哈茲與格魯吉亞接壤的科多里河谷邊界一帶，于8月12日凌晨發起攻擊，包圍了格特種作戰旅一千多人，將其徹底趕出科多里峽谷。俄軍的空海打擊也比較成功。開戰之初，俄空軍即完全掌控了南奧塞梯直至格魯吉亞全境的制空權。俄軍戰機對格魯吉亞當面守軍和縱深內的戰略目標，包括格首都第比利斯軍用與民用機場都進行了空襲。這種“縱深打擊”對格民心士氣影響極大。同時，俄黑海艦隊對格實施全面海上封鎖，斷絕了一切可能的軍事物資供應，特別是烏克蘭和西方國家對格魯吉亞在戰爭期間的武器供應。俄羅斯還對格魯吉亞網絡展開全面攻擊，使得包括媒體、通信和交通運輸系統在內的格魯吉亞官方網站全部癱瘓，不僅對格軍事行動造成了一定影響，更直接削弱了格魯吉亞的戰爭潛力。

（三）高層領導戰略誤判和基層官兵意志不堅是格軍慘敗的重要原因

力量弱小的格魯吉亞在俄格戰爭中遭到慘敗并不奇怪，但除了實力差距，高層的戰略指導和基層的戰斗精神都值得深刻反思。2005年和2007年兩次俄格矛盾，由于北約力挺格魯吉亞，俄羅斯選擇了退讓。嘗到甜頭的薩卡什維利信心爆棚，誤判了形勢，低估了俄方捍衛國家安全利益的決心。進攻南奧塞梯前格政府高層以為有美國為首的北約撐腰，俄不敢出兵；開戰后遭到俄軍強力反擊，格又將希望寄托在美國出兵或西方斡旋。沒想到此次面對沉寂多年、猝然發難、兇悍異常的俄軍，美國乃至整個北約都“露了怯”，以小欺大的格魯吉亞最終深切體會到以卵擊石的后果。從作戰層面分析，格軍官兵缺乏勇氣血性也是失敗的重要原因。典型例證是，在阿布哈茲地區戰斗中，一個連的俄空降兵突然在駐有格軍一個山地營的塞納基陸軍基地空降，數量明顯占優的守軍居然不戰而逃。正如指揮這場戰爭的格魯吉亞前國防部長所言：“格軍最大的失誤就是重視技術，忽視了對軍人的精神塑造。”據統計，格軍戰前已有五分之一的軍人明確表示不愿打仗，近十分之一的人教育后仍不愿悔改遭到處罰。許多格軍士兵戰敗后不僅沒感到羞恥，居然還聲稱格魯吉亞人天生不會打仗，敗給俄羅斯是應該的。這樣的精神狀態和戰斗意志不可能對抗強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