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提琴探戈舞曲《一步之遙》分析

王琪琳

（大同市文化藝術學校，山西 大同 037000）

如果您看過影片《聞香識女人》或者是《真實的謊言》，一定對其中經典橋段的舞曲印象深刻；而且再次聽聞時，一瞬間便被牢牢抓住，甚至產生隨著旋律一展舞姿的沖動—這首曲子，便是著名的小提琴探戈舞曲《一步之遙》。

這首華麗雅致而又撩人動感的經典之作，是阿根廷探戈舞曲的極致代表，也是最為世人所熟知和鐘愛的小提琴曲，由與貓王普萊斯利齊名的阿根廷探戈歌王卡洛斯·加德爾在1935年所創。

《一步之遙》原名為西班牙語“Por una cabeza”，有時也譯作《只差一步》或者是《只為伊人》，本是賽馬術語，意為“只差一個馬頭的距離”。至于曲子的由來，據說是為了排解剛與女友吵架的煩惱，作者用身上僅剩的錢去買了賭馬。果然，情場失意賭場得意，他所押注的馬一路領先直沖終點。可正當欣喜若狂歡呼雀躍之際，就在沖線的瞬間，一匹黑馬奮然發力，以一個馬頭的微弱優勢奪走了勝利，眼看到手的彩頭頃刻化作泡影！而一番的悲喜起沉，卻激發了作者的靈感—一首曠世之作就此誕生。

這個“失之東隅收之桑榆”的創作傳奇，與“魔鬼的顫音”奏鳴曲生成于夢境的詭異玄說，有異曲同工之妙，雖不免野史外傳的嫌疑，也算得上經典。而自問世以來，圍繞這首名曲發生的故事，以及它所達到的成就，則完全可用“經典”二字概括。

27歲時便以一曲《MI NOCHE TRISTE》一炮走紅的卡洛斯·加德爾，是開啟阿根廷探戈音樂全盛時代的第一人。他的名字幾乎成為探戈的別稱，被尊為“探戈之父”、“探戈歌王”。加德爾的藝術之路，始終與被稱作“憂傷之舞”的阿根廷探戈，息息相關一脈相連。

19世紀末，大批歐洲移民涌入布宜諾斯艾利斯，靠在碼頭做臨工糊口度日。這些身處社會底層的外來戶，為了排遣勞頓與思鄉之苦，夜晚時分往往聚在街頭小店飲酒歌舞。有感于流鶯與恩客的相互拉扯調情，以及男人為爭寵的角力對抗，最終衍生出了融非、歐、拉美音樂舞蹈風格為一體，性感詼諧又暗含哀怨的自娛性藝術形式。

據考，探戈最初的原型是非洲的一種民間雙人舞蹈—探戈諾舞，隨著17世紀初的黑奴販賣而傳入了拉美。據說這本是情人之間的秘密舞蹈，跳舞時男士都身藏利刃神情緊張（嚴肅），時不時左顧右盼東張西望，生怕被人發現而又欲罷不能；而女士則或迎又拒，故作矜持猶豫糾結。

有鑒于阿根廷探戈“卑賤”的出身，一直為上流社會所不齒，很長一段時間只流傳于坊間的酒吧舞肆。而將這一平民藝術引入上流社會，并成功推向世界的，便是卡洛斯·加德爾。歷經百年發展，探戈已是最具魅力、最受熱愛的舞蹈藝術，成為了阿根廷人的國粹，不僅是人們自娛自樂的主要消遣，更是正式表演的壓軸重戲。

早期的探戈音樂，大多采用德國、意大利的傳統樂器如Bandoneon（類似手風琴）演奏，四四拍節奏，曲風憂郁傷感、纏綿悱惻，其韻味十分符合當時那些移民的心情—既然前途黯淡命運難測，何不忘情于肢體交錯、灑脫豪放的熱舞！

加德爾一生致力于將探戈音樂歌曲化。他略帶沙啞的嗓音，特別適合表達如愛人離去、青春已逝或是傷之回憶等探戈風情；英俊瀟灑的他更是深受廣大樂迷的鐘愛，所錄制的百張唱片暢銷全球。加德爾的代表作《一步之遙》，其含蓄詼諧、剛柔并濟的格調，恰如其分地表達了欲迎還拒、意猶未盡之探戈情結，一問世便深入人心經久不衰。

而不幸的是，就在創作該曲后不久，如日中天的加德爾便因“麥德林”空難事故不幸辭世！冥冥之中，似乎應和了“只差一步”的無奈與憂傷；而這一名曲也隨著他的英年早逝成為了絕世之作，并蒙上了些許神秘色彩。

在流傳中，《一步之遙》曾使用了各種樂器來演奏，而最終也是最佳的選擇便是小提琴。原因就在于小提琴明快鮮亮的音色，淡化了探戈音樂憂郁哀怨的韻味，使曲風顯得更為華麗瀟灑、貴族氣派十足。而更為叫絕的是，在動感撩人的旋律中，還隱隱透著幾分無奈與自嘲，與“觸不可及、只差一步”的主題絲絲入扣嚴絲合縫，正是Tango風情的完美寫照！由此，這支曲子一躍成為探戈舞曲的首選，更是極負盛名的小提琴曲。

由于舞蹈的需要，《一步之遙》采用循環式結構。盡管不同的演奏有各自的藝術處理，但基本還是遵循了這一傳統；而且實際表演時，為了突出探戈那種強烈的頓挫感，大都采取斷奏式演奏。樂曲以一種委婉、慵懶的腔調起步，在小提琴輕柔舒緩的引領下，旋律輕揚曼起飄蕩搖曳，仿佛初涉舞場的探戈女郎那高貴矜持、傲視一切的雍容氣派，及探戈舞男躍躍欲試、急不可耐的活脫神態。隨之節奏滑開，上下起伏走走停停，有如漸入佳境的探戈女與男伴極盡糾纏周旋，又迎還拒欲罷不能，韻調優雅、詼諧頗為傳神。

旋即節奏一變，高昂快捷的鋼琴驟然擊響，纖細曼妙的小提琴迅速迎上，亦步亦趨的對位和聲交相呼應，旋律激情四射光彩照人，恍若男女舞者酣暢淋漓的默契配合，以及一欲稱霸全場的傲然氣勢！這段曲調收放流暢抑揚頓挫，于瀟灑豪邁中卻不失優雅含蓄，完美演繹了探戈之絕世驚艷，是整曲的精華和高潮。

再度回轉后，于酣情徜徉中，隱隱透出一絲淡淡的哀怨與傷感，一如舞者那意猶未盡、依依不舍的無奈。隨之，全曲悄然淡出嘎然而止，而聽者腦中的旋律則縈繞不絕、揮之不去，蕩漾著“只差最后一步”的無盡悵然—聽它，永遠也就差那么一遍……

自1935年誕生以來，《一步之遙》在《聞香識女人》、《紅磨坊》、《真實的謊言》、《辛德勒的名單》等著名影片中，多次被用做插曲，成為了電影中探戈舞曲之首選—這也是它能夠迅速走紅、成就經典的重要原因。

這些影片以它做插曲，除了因其精致濃郁的探戈風格，更在于“一步之差”的深刻寓意，最適合表現情人間錯綜復雜、難割難舍的惋惜之情；而其動感撩人、鋼柔并濟的旋律，幾乎適應每一個角色心理和每一場情景鋪墊，令觀眾印象深刻大呼過癮。

電影《聞香識女人》中，當雙眼失明、已對生活滿懷厭倦的退伍上校范克，于紐約一高檔餐館巧遇風情萬種的女主角時，在《一步之遙》曲樂的伴和下，二人翩翩起舞交織旋轉，深深忘情于探戈—這幕精美雋永的畫面，成為了影片的經典橋段。最終，范克越過了距美好生活的“一步之遙”，重新煥發生命的光彩，影片榮獲奧斯卡獎。

而在《真實的謊言》里面，兩場精彩的交舞頗具匠心地采用該曲，不僅暗喻謊言與真相的一步之遙，也恰如其分地表達了兩對妙人于探戈擁舞中，那欲罷不能的激情挑逗和難以遮掩的爾虞我詐。2014年上映的《觸不可及》由孫紅雷、桂綸鎂出演男女主角，這一雙璧人一次次的游弋于憂傷之舞，卻處處迎來“只差一步”的糾結與悵然，次次重復“遙不可及”的遺憾與無奈，活脫演繹著探戈之凄美、情殤之哀怨……

《一步之遙》在情至酣處嘎然而止，留給舞者“止差一步跳完”的遺憾，也意在表達一種“美”之缺憾。無論情人間如何纏綿不舍，終究還是咫尺天涯；觸不可及的，不僅有那永恒的愛情，更有那一切的美好。而看似一步之遙卻實不可及的美好，終究不過是鏡花水月泡影煙云矣。

說到缺憾美，不得不提世界頂級演奏家伊扎克·帕爾曼。帕爾曼在小提琴藝術方面所展現的卓越，高山仰止無人能及。1820年傳說中的24首小提琴《隨想曲》，由“魔鬼琴師”帕格尼尼創作發表，因其高絕的難度，橫跨一個世紀無人挑戰！而帕爾曼在年僅26歲之際，便成功錄制了全部曲目唱片！他共獲得15項格萊美音樂獎，其范本成為評判所有演奏的標準。

帕爾曼成名以后，憑借卓絕的技藝演奏名曲無數，尤其是《一步之遙》的造詣，精妙絕倫華彩頻炫，令人嘆為觀止！而這樣一位偉大的藝術家，卻因殘疾只能坐著表演，似乎是對“美”之一步之遙的無奈詮釋，亦著實令人惋惜。

可以說，小提琴曲本屬高大上的藝術，好之者并非音樂欣賞的主流。而《一步之遙》的橫空出世，在完美演繹探戈之精髓的同時，更是將小提琴藝術的魅力發揮到極致，從而家喻戶曉譽滿全球—曲名雖為一步之遙，地位實則遙遙領先無人能及。

總之，世界級金曲《一步之遙》是音樂藝術的一座高峰，是廣大樂迷的一場盛宴。每當聽聞這絢麗華美而又纏綿悱惻的旋律，在心蕩神怡如醉如癡之際，也神傷于“只差一步”的人生無奈，不覺墜入意猶未盡欲罷不能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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