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燕春
2017年,由世界圖書出版公司引進的美國學者大衛·伊斯曼(DavidSuisman)的專著《販賣音樂:美國音樂的商業進化》(“SellingSounds:TheCommercial RevolutioninAmericanMusic”,以下簡稱《販賣音樂》)以美國現代商業音樂的形成為線索,以現代商業對音樂的影響為中心撰著而成,重點闡釋了大致從鍍金時代到進步時代美國新音樂文化的商業化塑造進程。具體而言,該書作者對從19世紀80年代至20世紀30年代間圍繞美國早期音樂商業的諸多公司、人物、事件等鉤沉索隱,廣涉音樂的工廠化生產、流行音樂的代表人物、科技對音樂生產與銷售的影響、音樂財產權的法律保護、美國音樂國際化、音樂音景的現代性等問題。該書付梓后,即被美國音樂界、史學界和商業界分別授予伍迪·格思里獎、德桑蒂斯獎和哈格勒獎,其史料價值、學術意義及其反響由此可見。該書依據內容精微的歷史文獻,針對特定研究對象所展開的顯微察訪及其結合相關歷史背景與社會文化語境的觀察、整理與重構,顯見出“厚描”(thickdescription)這一歷史文化考察范式。鑒于此,以下予以具體分析。
鑒于“‘厚描’使我們已經在做的事情顯出意義”①,縱覽《販賣音樂》全書,總體揭示了美國音樂如何伴隨著工業化,在“商業進化”的名義下自身發展面臨的諸多問題本質。從鍍金時代到進步時代,是美國實現歷史性轉折的關鍵時期,盡管國家實現了經濟繁榮,然而出于對經濟繁榮中的諸多政治、社會問題的恐懼而引起進步主義運動。這場席卷全國的歷史性變革對美國文化影響深重,并賦予包括文學、音樂、繪畫、雕塑等藝術在內的文化以新的表現形式,恰如當時美國一位著名藝術家所察覺到的“一種不安分的狀態”②。這一時期,沒有哪種藝術像音樂這般“不安分”,可從伊斯曼的史著中探其究竟。
作為商品的音樂為音樂資本所控制。音樂資本為牟利盡管謀求與音樂的美學形式建立聯系,但音樂自身所具有的文化價值和美學價值不再具有支配地位,其受制于音樂制作人,音樂產業中形成了以營銷商為運營中心的組織結構。音樂工廠化生產和市場化營銷使歌曲販賣隨之而變,由“聽眾去找歌曲”變為“歌曲去找聽眾”,音樂營銷具有了攻擊性和蒙騙性,諸如運用音樂商品的音效攻擊人耳來刺激聽眾購買的沖動,諸如通過公共演唱、向公眾播放等方式推銷音樂以模糊娛樂與廣告的邊界。之后,更是通過全方位包裝推銷歌唱家,從而使其唱片獲得一種超音樂價值的重要性,以刺激消費購買熱情。
深具美國特征的共同音樂開始形成。美國獨立之后直至鍍金時代,美國音樂界以舊大陸為尊,即便當時諸多著名作曲家都無法擺脫對歐洲的嚴重依賴,“他們除了出生地之外,很難說有任何東西是美國的”③。在他國的音樂獨裁之下,必然是美國原創歌曲的匱乏與乏力。于是,到十九世紀末,國內一些有志之士呼吁發展一種有別于他國的美國音樂。自此,其音樂實踐始立足于本地民歌,加之多國移民后代的參與,使美國音樂融合了新舊大陸的文化,在傳統與現代之間協調,其多元特質達到了新高度。20世紀之初,一種典型的美國音樂形成,即反映美國全部生活,體現本地民歌傳統,同時又吸納外來音樂因素的屬于這個國家的共同音樂。自此,美國音樂以自身的魅力贏得國際一席之地。必須指出,所有這一切的背后,都是資本與政治、文化、社會等多重力量作用的結果。
科技在音樂領域的應用及其影響。伴隨著留聲機、自動鋼琴等科技產品在美國音樂商業領域的應用,音樂在更大的時空范圍內,以更低的價格得以廣為傳播,音樂產品數量激增。販賣音樂的方式,由出售活頁樂譜向出售音樂機械復制品以及音樂機械轉變。不斷改進音樂機械的質量,發揮機械對音樂的更大作用,成為該時期的重點,同時音樂機器也在興衰更迭。音樂機械對音樂產業的侵入引發了對機械音樂的防范與抵制。為證明留聲機的音樂性,為其獲得存在的文化合法性,音樂出版商致力于贏得世界著名音樂家對音樂機械的支持。由此,通過提高機械復制音樂的美學價值,推動了古典音樂、歌劇唱片的流行,同時音樂整體規模也得以擴張。
音樂財產的法律保護始被重視。此前音樂在美國不被視為“財產”的法律基礎,造成音樂的非物質化,致使嚴重制約美國音樂產業的獨立發展空間。鑒此,1909年頒布的《版權法》,明確了版權所有者的“機械權”,同時也規定只要版權所有者允許自己的作品機械再生產,任何公司只要支付版稅亦可生產其機械復制品。作曲家一旦出售其作品版權,該作品的“機械權”也隨之出讓。其中的法律條款還將新版權使用范圍擴大至“盈利性公共演出”。音樂出版商開始重視控制音樂版權。
音樂商業化、政治化、社會化相伴。音樂出版商自20世紀起即已力求建構音樂與國家、社會的緊密聯系,注重以音樂表達愛國情感、教化市民,成為國家凝聚力量的工具,以至于當時美國副總統加爾文·柯立芝宣稱,“音樂應當被視為‘民主政治的特殊代表’”④。該時期,反對種族歧視問題也在音樂產業內得到深刻反映,即1921年美國成立了第一家大型的由黑人擁有的黑天鵝唱片公司,突破了其時音樂產業對非裔美國人的限制,但其試圖以音樂促成社會和經濟公正的烏托邦理想并未實現。此外,世界產業工人聯盟出版發行了工人音樂歌集,運用音樂聯系罷工者舉行集會、抗議資本家等活動。
基于音景的營銷策略使音樂音景無以規避。音樂出版商發現,對于音樂這種商品,消費者決定對其購買與否還在很大程度上取決于聽覺上的感性認識,因而音樂本身就成為營銷領域,現代音樂產品的市場營銷自此進入了音景領域,從而造成音樂音景的無限過度擴張。此后,音樂成為控制美國現代社會生活的一種重要的聲音力量。究其實質,音樂音景之所以勢不可擋,系因音樂出版商出于對音景商業價值的發掘,而絞盡腦汁實施以影響聽眾的商業策略的結果。
到20世紀20年代末期,隨著無線電技術和有聲電影的嶄露頭角,擴音技術、錄音技術、聲音傳遞技術的提高,種種新情況預示著即將迎來商業娛樂新局面,從而宣告了美國現代音樂形成期的結束。但是,該時期形成的美國新音樂文化無疑具有深遠的影響,正如伊斯曼所說,“在美國社會步入20世紀的時候,音樂作為一種文化、日常必需品和無形財產具有了新的功能和意義。結果,音樂根植在了這個民族之中,這在之前是從未有過的。”⑤
毋庸贅言,《販賣音樂》是一部從商業視角研究美國現代商業音樂以及現代音樂產業形成的史著。已故著名歷史學家羅榮渠曾說,“任何作者寫作的歷史都是史家對過去的歷史進程的再認識和史家本人的歷史觀的某種反映。”⑥羅先生此言無疑是關于以歷史唯物觀分析一切歷史著作的精到論述,依此分析伊斯曼的史著可知如下特質:
一是史實的詳實性無出其右。作者圍繞美國音樂商業現代形成期浩繁復雜的歷史人物、事件、現象,旁征博引、詳細考察,體現出對音樂、文化、資本主義的系統而又深刻的理解。國內學者王珉的《美國音樂史》、美國學者大衛·李·喬伊納的《美國流行音樂》等著作均介紹了美國早期音樂產業以及美國鄉村音樂的有關商業活動。但在既有相關著述中,音樂的商業化問題多僅為略論或淺論。與之相對,《販賣音樂》以音樂的商業進化為主線,回避了音樂的流派、體裁劃分,凸顯商業資本在音樂發展中的主導作用,在對有關考察史料的運用上更為繁復,極大拓展了研究材料,從而不僅在美國史和美國商業史撰著領域首開先河,而且堪稱是對美國音樂史和音樂文化史文獻的重要補充。該著述較全面深入地呈現出商業資本與早期音樂接媒聯姻的大量史實,尤其是大量并置使用敘述史料與證據史料,使其彰顯出厚重的史實性。
二是呈現出溫和的進步主義史學觀。將美國音樂置于商業進化的語境中予以考察,顯示出作者的史學立場,即承認音樂是處于嬗變之中,而商業決定著美國音樂之進化。這正是美國進步主義歷史學派的經濟決定論的體現,從經濟利益的視角去考察歷史。伊斯曼作為特拉華州大學的一位歷史系學者,深受美國進步主義史學派的影響,即認為資本力量是促使一切事物發展變革的內在動因,贊同從鍍金時代到進步時代,是資本的力量促使音樂商業領域深刻變革。由此,他在其史著中展現出如下觀點:從音樂的生產、宣傳、銷售,到科技成果在音樂領域的應用,到音樂介入政治改革、社會改革等,再到音樂音景的廣泛擴張等方面,基本上是資本作用的結果,總體上服從于牟取利潤至上的商業原則。然而,與傳統進步主義歷史學派通過沖突與斗爭取得進步的激進觀點相比較而言,他雖承認音樂資本的強大控制力,卻并未在書中展現這種激烈矛盾沖突,只在史實陳述中展開溫和的批判,因此讀者從中感受到的與其說是批判,不如說是一種發人深省的思想洞察力。
三是顯示出研究方法論上的后現代視角。傳統西方史學恪守“真實”的撰史原則,強調歷史連貫性與一致性,而將政治與制度視為主要考察維度。對此,后現代主義史學家予以挑戰,將歷史的研究內容拓展至社會、經濟與文化等諸多層面,認為史實該如何被編撰至關重要,而歷史研究的目的在于確定一段特定歷史對現在與未來所蘊含的文化含義。此種后現代歷史研究視角在伊斯曼的《販賣音樂》中得以集中呈現,主要表現在打破了傳統編年史的編著方式,基本依據歷史事件發生的因果關系與重要程度的內在歷史發展邏輯展開論述,并開展了散漫的話語文體實踐。必須指出的是,該書各章大多分散論及新音樂文化。諸如,與商業化相伴而行的流行音樂,為美國新音樂文化奠基,后者也必然隨之擴圍;作曲家查爾斯·肯·亨利創作的民歌《舞會過后》在美國新音樂文化史上具有里程碑意義;自動鋼琴和留聲機的應用推進了新音樂文化秩序的重建;音樂出版商賦予音樂思想以國家和社會的內涵,新音樂思想就此得以形成。總之,該時期音樂被商業以流行的巨大滲透力所裹挾,生成使其自身成為廣泛影響美國人生活的文化樣態,因而堪稱是一種前所未有的深刻變化。由此,該書通過賦予現代商業音樂形成期諸多繁復歷史事件以文化意義,總體“厚描”并重構了這段歷史,進而建立了歷史與現實的聯系。
作為一名研究消費資本主義的歷史學者,伊斯曼自然不會忽視馬克思的學術思想,他在《販賣音樂》中三次提到馬克思,并明確地直接引用后者關于感覺在人認識客觀世界中的作用的論述。由此,馬克思認識論對伊斯曼史觀的影響不容忽視,從而使其對音樂商業資本的批評顯示出一定的局部深刻性。
例如,伊斯曼意識到,音樂的商業進化在一定程度上也造成對音樂自身的異化,衡量音樂產品好壞的標準并非取決于音樂藝術,而是依賴其實現貨幣價值的程度。同時,如同工業的標準化生產,歌曲創作也變得公式化而非出于靈感,音樂藝術的豐富想象力受到鉗制,呈現出馬克思所揭示的資本主義對勞動的異化。又如,伊斯曼觀察到,在商業資本的控制下,音樂出版商在控制市場音樂的同時自然排斥非市場音樂產品,其文化民主無疑是虛偽而不可靠的;雖然其時紅色印章系列唱片以標榜高雅體現文化差異,實則相反,大量機械復制音樂的出現打破了當時美國按社會權利限定的高雅藝術準入門檻。此外,伊斯曼認為,不同群體對外在聲音的體悟會反映出其世界觀與歷史觀。譬如對于各種工業噪音,中產階級難以忍受,而工人階級卻視為象征勤勞的福音。這表明,對聲音的不同感受體現出不同群體的階級差異。同時,早期少數族裔參與到音樂產業之初即飽受種族歧視且屢遭批判,伊斯曼倡導需認識到他們在音樂復雜進化過程中的作用。伊斯曼的上述史論,與馬克思的階級觀可謂異曲同工。
然而,伊斯曼史著的局限性也是顯而易見的。福柯曾針對西方歷史編纂的標準問題予以如是論述:“唯有依據現時中的強勢力量,才能解釋過去。”⑦此種“強權即真理”的歷史觀無疑美化了資本主義的歷史。《販賣音樂》自然亦受此影響,其局限性在于書中難尋有關音樂資本主義的尖銳矛盾與激烈沖突的深入闡釋。
具體而言,該書并未深究種族商業遭受的打壓,對音樂資本鉗制非市場銷售的音樂產品等現象則輕描淡寫。盡管作者試圖呈現針對當時各種音樂商業中的人物、事件以及音樂本身的不同或者對立的評判,似乎想以此顯示自己的公允與客觀立場,其實這種著史方法卻無法掩飾其既定立場,即其所謂的“商業進化”。諸如此類的闡述在該著述中屢見不鮮,意在表明音樂商業資本是促使音樂進步的神奇魔方,所有商業的淘汰都是進化的結果,因而尚缺對資本持有者的貪婪和冷酷本性的應有揭示。筆者認為,在伊斯曼的歷史研究視域中,只是從音樂的商業化表層揭示問題,而沒有從本質上深入到音樂資本的深層,致使其對音樂資本弊端的批判缺乏系統性與整體性。
反思美國現代商業音樂形成史,不無啟示借鑒意義。首先,關于音樂資本的問題必須正視。音樂資本是一把雙刃劍,一方面會竭力刺激大眾的文化消費熱情,增加后者對音樂產品的接觸與選擇機會,從而增大了在商業語境中為大眾提供更多音樂的可行性;另一方面則導致音樂資本以贏得利潤為至上原則,更多考慮音樂好賣而非音樂好壞,甚或有意扭曲評判標準,從而造成劣幣驅逐良幣的逆淘汰現象。所以,在商業語境中如何提供更好音樂的問題應引發足夠重視。對此,憑借市場調控措施對音樂資本予以必要規制,防止音樂資本寡頭對音樂商業市場的專制等策略無疑大有裨益。
其次,音樂文化的問題不容忽視。音樂的產業化會導致其與音樂文化之間形成悖謬,即一方面音樂產品及其聽眾不斷增加,另一方面音樂資本的壟斷力持續增強。鑒于壟斷的天性即為維持既定的市場地位,因而必然不僅導致文化生產的替代模式日益稀缺,而且致使音樂的商業價值與審美價值、文化價值之間的矛盾愈益不可調和。眾所周知,音樂不單純僅表現為藝術形式,還隸屬于歷史性的社會建構范式,總會以各種復雜方式與個體人的夢想、責任與高尚等諸多價值觀念與群體的族群、宗教、階層、民主、政治甚至國別意識等文化范疇密切關聯。盡管音樂產業多以掩蓋上述文化關系的商業方式介入音樂,但卻難以否認相應事實。由此,正確處理音樂與文化、資本之間的關系問題,使三者沿正向形成合力促進社會進步,具有非凡意義。
再者,音樂機械復制問題值得深思。音樂機械復制的出現在某些層面是大眾意識的商業體現,因其為大眾提供了多樣化自由選擇音樂商品的權力而值得肯定。然而,音樂機械復制造成的問題也是顯而易見的,因而引發針對機械音樂及其對現代生活所形成的操控的質疑。對此,本雅明予以了深刻揭示,指出:“藝術品的即時即地性,即它在問世地點的獨一無二性。但唯有借助這種獨一無二性才構成了歷史,藝術品的存在過程就受制于歷史。”⑧與之相對,機械復制導致藝術的“原真性”遭到摧毀,藝術的靈光遁去,藝術的膜拜價值被展示價值抑制甚或取代,人們普遍漠視文化遺產的傳統價值。因此,在機械復制時代的語境中,對包括音樂在內的藝術品而言,無論如何提高其美學價值,但世界的機械化、人受制于機械技術等組成的第二自然等問題,無疑是長期存在而又難以解決的現代性難題,相應二元悖論的存在必須予以警示。
綜上所述,伊斯曼的《販賣音樂》雖尚存諸種偏頗或限域,但仍不失為一部學術性與思想性兼持、開創性與新穎性并存的史著。該著述所激發的歷史閱讀體悟有助于理解如下諸種問題,即:生活中何以充斥著無處不在的音樂,音樂作為一種商品如何被資本極盡所能地利用,音樂制造與音樂聆聽之間的關系,音樂的商業價值與審美價值的關系,音樂、文化與資本主義三者之間的關系,以及如何洞察音樂文化被商業塑造的真相,等等,不一而足。由此,該著述基于特定歷史維度所開展的研究與闡述無疑在學術與實踐、歷史與當下以及全球與本土等層面極具其獨特價值與意義。
[本文系國家社科基金一般項目“21世紀以來中國對當代美國文論的接受狀況與反思研究”(項目批號:14BZW172)的階段性成果。]
① CatherineGallagherandStephenGreenblatt.“PracticingNew Historicism”.Chicago:UniversityofChicagoPress.2000:p20.
②[美]卡羅爾·帕金、克里斯托弗·米勒等《美國史》(中冊),葛騰飛、張金蘭譯,東方出版中心2013年版,第485頁。
③[美]查爾斯·A·比爾德、瑪麗·R·比爾德《美國文明的興起》(下卷),許亞芬譯,商務印書館2012年版,第461頁。
④[美]大衛·伊斯曼《販賣音樂:美國音樂的商業進化》,左麗萍、周文慧譯,世界圖書出版公司2017年版,第167頁。
⑤同④,“序言”第1頁。
⑥羅榮渠《略談查爾·斯比爾德和他的史學著作》,參見[美]查爾斯·A·比爾德、瑪麗·R·比爾德《美國文明的興起》(上卷),許亞芬譯,商務印書館2012年版,“導言”第1頁。
⑦MichelFoucault.“TheArchaeologyofKnowledgeandtheDiscourse onLanguage”.Trans.A.M.SheridanSmith.NewYork:Pantheon,1972:p40.
⑧[德]瓦爾特·本雅明《機械復制時代的藝術品》,王才勇譯,中國城市出版社2001年版,第7—8頁。
胡燕春 博士,首都師范大學文學院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