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 曉 璇
(山西傳媒學院,山西 晉中 030619)
影視作品中的音樂,即影視音樂,在廣泛的意義上來講,是指影視作品中運用到的所有音樂。不過,在現實意義上來看,其實更多的是指作曲家根據影視作品的情節走向、結構脈絡等專門創作或配置出來的音樂。這樣的音樂對于影視作品而言,是其靈魂的重要組成部分,不可或缺、不可分割、不可取代。但置身于影視作品中的音樂,因其特殊性,應當考慮將音樂與視聽語言、音響效果、鏡頭畫面等其它元素融合后給影視作品帶來的效用。這樣,影視作品中的音樂,就不可避免的與影視作品中情節走向、結構脈絡等相互影響、相互制約。
眾所周知的是,影視作品的播放受時間、篇幅等的限制極大,要在短時間、短篇幅內將作品內復雜情節表現得生趣盎然、吸引觀眾眼球,就需要動用到音樂這個獨特的元素。音樂之于影視作品的情節敘事,可以起到替代語言描述、補充鏡頭畫面、增添觀眾想象力等作用。
在影視作品中,對事件的敘述,主要是通過情節、故事來展開的。在影視作品敘事的過程中,作品中的人物情感、導演想要表達的價值觀,都伴隨其中。而音樂,可以與影像畫面相互結合,一起將這些搭建起來,完美推送到觀眾的眼前。當然,這其中又表現出幾種不同的展現方式。
當影視作品在情節敘事的過程中加入音樂因素,音樂就立即化身為推動情節敘事的特殊方式,與影像畫面高度融合,構建出生動的情節敘事。
在美國電影《翠堤春曉》中,音樂就展示出其極大的魅力,與影像畫面一起,將情節敘事推動到極致。電影中音樂與影像畫面或交替出現,或靈動融合,將男主人公施特勞斯不斷掙扎的心理、處于糾葛中的情感表現得淋漓盡致,音樂對影視作品情節敘事的構建作用由此體現。施特勞斯與妻子早有婚姻,但卻又情不自禁的對卡拉產生了愛情,這樣的矛盾情感是出乎他自身的意料、也不為世俗所容的,他無法如常人般表現出來,只能將這種情感寄托于音樂,寫出了扣人心弦的作品《當我們年輕時》。
當妻子波蒂第一次聽到這首作品的時候,立刻領會到其中的深情厚誼,但隨即她又發現丈夫演繹這首作品時的神情與往常很不相同,亦與自己和丈夫之間的情感有異,聰明如她便很清楚這首作品與自己無關,丈夫演繹它時的深情也與自己無關,她心中充滿了無奈。在影片接近尾聲的時候,施特勞斯終于為自己愛慕的卡拉演繹了這首音樂作品,在他演繹《當我們年輕時》的過程中,隨著音樂的流瀉而出,影片的情節也隨之向前推進,施特勞斯的復雜心緒也展現在觀眾面前:與自己共度多年的妻子和令自己心生愛慕的卡拉交替出現,簡直讓他左右難辨。而這種施特勞斯的內心沖突,并不是通過畫面直接表現出來的,觀眾只能在音樂與畫面之間,發揮自身的主觀能動性去感悟出來。這樣,影片就呈現出一個頗帶主觀情感色彩的敘事場域。
因此,音樂與鏡頭畫面,是可以高度融合的,它們共同推動情節敘事的構建與發展。根據二者的結合,觀眾可以自然而然、心領神會導演的敘事表達,音樂對影視情節敘事的構建作用由此得見。
在影視作品中,音樂可以與影像畫面同步而行,平行構建作品的情節敘事,達到良好的效果。在這種方式中,音樂以其獨特的功能,完成了對外界聲音的仿效,給影視作品帶來與眾不同的魅力。
法國作品《動物狂歡節》中,導演運用音樂,不僅演繹了電影的插曲和終曲,還對獅子、大象、天鵝等動物的聲音進行了模擬,為觀眾演繹出一副活潑有趣的林中景致。
當然,在影視作品中,模仿性音樂不僅可表現出其它動物、人物的聲音,還可以表現出特定的畫面。這是因為,音樂中特別的節奏、速度、強度、音色等,對模仿特定角色的動作和情緒作用很大,這一點,在卓別林的電影中可見一斑。
卓別林是電影界的傳奇先者,在有聲電影時代開啟之后,他依然保持對默片的執著。他認為,人物的對白會破壞掉觀眾對電影的感覺,而無聲的表情、動作則正好相反,他倒是不反對為影視作品配以音樂。在他最后一部無聲影片《摩登時代》中,就運用了大量的音樂,用以表現并強化人物的表情、動作甚至情緒、情感。當主人公查理在長時間連續不斷的擰螺絲后,由于麻木趕不上傳送帶的速度而出錯,車間內工頭的責罵就是通過大號低音區這種模仿性音樂進行表達的,而查理聲勢微弱的抗辯,則是通過小號高音區來模仿表現的。當車間內傳送帶因傳送失去控制而速度越來越快時,查理的動作也愈來愈更不上,手足無措,這時觀眾雖然無法聽到對白,但聽到影片中音樂節奏不斷加快,樂器的層次不斷豐富,便可感受到與影像畫面節奏相一致的平行敘事,影片的表現力也就更加豐富。
可見,模仿性音樂在強化觀眾視覺效果方面作用很大。同時,這類型音樂運用在影視作品中,模仿的內容與影像畫面的表達相一致,一個音樂與畫面平行敘事的空間被展現出來。
音樂不僅能夠平行構建情節敘事,而且還能與影像畫面交錯開來,錯位構建情節敘事。當音樂在影視作品中先于鏡頭畫面構建出情節敘事,便可通過特定的聲音、節奏、音響等暗示觀眾,營造適宜的氛圍,先于情節提前提示觀眾接下來的敘事走向,將觀眾的情緒調動起來。這種音樂,在影視作品中一般用于場景或情節即將發生轉變之前,在戰爭片、災難片、懸疑片、恐怖片中運用廣泛。
在著名影片《辛德勒名單》中,這種手法顯而易見。那一天,納粹進行了慘無人道的大屠殺,當一切靜謐下來,觀眾并沒有松一口氣,低沉的弦樂作為背景音樂持續著,仿佛預示著更大的殺機。當夜幕降臨下來,那些躲起來的猶太人以為躲過一劫、可以幸免于難的時候,并不知曉,納粹的搜捕依然在悄然進行。
猶太人不知曉,觀眾卻知曉,哀怨、悲憫的旋律被大管奏出,持續不絕,引導觀眾進入到即將到來的悲慘境遇的想象。當黑暗中鋼琴被隱藏著的猶太人不小心踩響,發出的刺耳聲音令人驚心。當巴赫的音樂響起,納粹也開始對猶太人進行掃射,二者形成強烈的對比。音樂隱然推動了情節的行進,觀眾不再置身事外,轉而對猶太人的遭遇感同身受,影片的感染力更為凸顯,音樂對影視作品的敘事構建由此得見。
音樂對影視情節敘事的構建形式多元,效用極大。音樂對于影視作品而言,不僅僅是配樂、背景這樣簡單,它還起著構建曲折生動情節、引發觀眾情感共鳴等作用。音樂對影視情節敘事的構建路徑主要有:
音樂中蘊含著豐富的情感,這使得它更容易引發觀眾心靈的碰撞,引導觀眾情節的走向。
在影片《黑影墜落》中,音樂很好的引導了觀眾的情緒,奠定了情節敘事的基調。時代背景是上世紀末的索馬里,紛爭不斷,百姓吃不飽、穿不暖,當期盼著的救援物資從海外遠道而來,卻還被艾迪德半道劫走,這引起了美國的憤慨,派特種兵過來欲推翻艾迪德政權。影片中用到了音樂HesDead-CoverFire,起始部分用的樂器是軍號,去掉悠遠哀綿,自然而然將觀眾帶入影片,為戰士們的處境擔憂;當皮埃爾中士在戰爭中被殺害的時候,音樂進一步升華,樂器不再僅僅是軍號,多種樂器同時演奏,明朗的基調有力的震撼了觀眾的內心、啟發了觀眾的思考,戰爭的殘酷性不斷在觀眾心靈上升級。
一般而言,作曲家對影視作品的情節走向、結構脈絡、人物個性等做了通盤的了解之后,才會去創作或配置符合作品氛圍、人物情感的音樂插入其中,以使情節敘事更加飽滿和充實。這樣的音樂也更能配合情節啟發觀眾情感,引領觀眾對情節的感受和理解。因此,影視音樂常常能夠奠定影片敘事基調,構建影視情節敘事。
音樂對情節的發展,有時也會起到一種預先鋪墊、埋下伏筆的作用,以此錯位構建影視作品的情節敘事。
影片《生活的顫音》有兩篇主題曲。當第一主題曲《抹去吧,眼淚》第一次響起,是鄭長河在舞臺上演奏,徐珊珊聽著聽著,情不自禁回憶起了“四五風波”的場面。小提琴的低音,配合弦樂的平行顫音,整個影片沉入到恐怖、低落的情緒之中,此時觀眾接收到的,是文革時期令人不寒而栗的社會氛圍。之后,當鏡頭切換回音樂會現場,另一首主題曲響起,《光明的頌歌》中運用了小提琴,加之雙簧管的配合,將熱烈奔放的情緒調動起來,與之前的低沉形成強烈的差異。徐珊珊不再沉浸于回憶之中、被恐懼襲卷,反而高亢、快樂起來。觀眾也從中可感受到,“文革”、“四五風波”都已遠去,社會主義新時期正向我們走來,未來是光明的。影片由此走向完美的結局。
當音樂與鏡頭畫面錯位,先一步而行,便可通過不同的樂器、節奏、音響等,預先暗示后續的情節,觀眾福至心靈,得到了情感上的升華。
在影視作品中,鏡頭畫面是可以很好的展示出情節,但敘事情節的延展不能只依靠鏡頭語言,音樂亦可起到很重要的對情節內涵的搭建與深化作用。
電視劇作品《潛伏》,講的是男女主人公作為共產黨的地下工作者,在緊張而危險的境況中不斷完成任務的故事。這樣的情節充滿了刺激和艱難,只靠畫面是無法處理完好的,插曲《深海》則很巧妙的完成了這一任務。多少次在差點被敵人發現身份、氣氛異常緊張的時候,《深海》響起,襯托出刺激的氛圍,而“我的信仰是無底深海,澎湃著心中火焰,燃燒無盡的力量,那是忠誠永在”的歌詞,更是深度的將人物情感、情節內涵詮釋出來,深化了觀眾內心對主人公的熱愛和對黨、對信仰的忠誠。
在電影《城南舊事》中,主題曲《送別》亦多次響起,在片頭、片中、片尾始終貫穿著曲調中洋溢的淡淡哀思,尤其是影片結尾時,黃黃的樹葉隨著秋風緩緩落下,無論是人物去墓地為父親掃墓,還是送別從小不曾離開過自己身邊的宋媽,《送別》都悄然響起,以低沉的弦樂輕聲奏出,曲調平緩、悠長,自然而然卻又恰到好處,那種輕愁之后深深的思念立刻被詮釋出來,為觀眾所感同身受。音樂成功的構建了影視情節敘事,延展了敘事情節的內涵。
音樂在影視作品中,也常常發揮定位時間和空間的作用。或者對特定的時間(如過去、未來某個時間點)進行強調,或者對特定的空間特征進行渲染,音樂都可發揮它的定位功能。這樣的音樂形態具有強烈的象征意味,能夠明顯的表現出不同時代、不同地域的特征,從而成就影視作品與眾不同的藝術吸引力。一首音樂中的音響、樂器、歌詞、節奏、曲調等的不同組合與演繹,都會將影視作品定位到不同的時間、空間,被觀眾所接收,達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電影作品如《角斗士》,需要展現的是古時代的場景,因此背景音樂采用了古典樂器進行演奏,管弦樂、交響樂等交替響起,影片的古典韻味隨之被帶出。另如《碟中諜2》,當場景轉換到西班牙,配置的音樂也隨之帶上了西班牙樂曲特有的風格,踢踏的節奏、吉他的伴奏,異域風情被強烈表達出來,觀眾沉浸其中,不能自拔。
電視劇作品如《水滸傳》,因情節敘事大部分發生于古時代的山東地區,主題歌《好漢歌》有明顯的山東地域民歌風情。曲調中帶變宮音的六聲徵調式和帶清角音的六聲徵調式,是典型的山東民歌調式;5至8度頻繁大跳的旋法,在山東民歌中亦是常見,加之演唱中山東方言的出現,山東地域的空間定位已然明了,觀眾在親切感中對作品的探究欲望更甚。
音樂,影視作品中的“精靈”,它或與影像畫面高度融合、構建生動的情節敘事,或與影像畫面同步而行、平行構建情節敘事,或與影像畫面交錯開來、錯位構建情節敘事,都能發揮出意想不到的美妙效果。音樂可奠定影片敘事的基調、預先鋪墊情節的發展、延展敘事情節的內涵、強化情節的時空定位,從而豐富了影視情節的敘事路徑,給觀眾以美好的視聽盛宴,情節的發展不至于陷入蒼白和機械。影視作品的敘事也更為完整,藝術感染力更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