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曲藝術回歸傳統的重要性
——以粵北采茶戲《花燈因你而亮》創作為例

萬 幸

劇作家溫何根先生在2014年歲末創作粵北采茶戲《花燈因你而亮》時，他曾闡述自己對優秀傳統文化傳承的深刻認識與解讀。他說，傳統文化是昨天文化創造活動的積淀，是一個民族在歷史實踐活動中創造積累的文明成果，是能影響后人的文化成果。人類文化沒有繼承就發展不了。我們每個人都在一定的傳統文化中生活、成長，每一個人都是在本民族的文化傳統哺育下成長的，人們的生活方式和思維方式無不受傳統文化的影響。在當今世界，已涌現出傳統文化和現代化結合得很好的例證，這表明了傳統文化與現代化并不是截然對立的，甚至可以直通現代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

溫何根在粵北河源地區連平采風時深深被忠信花燈傳統文化的豐富內涵所感染，引發出強烈的創作沖動。他說“忠信花燈”是客家人的偉大創造，它見證的是客家人艱辛的生存歷史?？图蚁让駷楸軕饋y，從北向南遷徙，盡管“入山唯恐不深，入林唯恐不密”，為了保種保族，客家人不得不聚族而居，強化宗族意識，渴望人丁興旺，添“燈”就是添“丁”，活在這一方水土上的客家人帶著儒家文化的精髓，在處理人與人之間的關系方面恪盡忠義守信的道德律令，以至此地名為“忠信”。當花燈與忠信聯在一起的時候，就出現了非同尋常的思想境界：使忠信花燈從血緣本位出發——向宗族本位、生命本位提升，最后提升到了道德本位——做人要忠誠守信，“忠信”這一深刻的文化內涵直通現代社會提倡的核心價值觀——誠信，它突破了陜隘的宗族觀念而具有普世價值。保護忠信花燈就是保護忠義守信的傳統文化品格，打造忠信花燈品牌，也是打造中華民族誠信的民族形象，具有重大的現實意義和不朽的歷史意義。帶著這個文化品格，忠信花燈不但可以走向全國，也可以走向世界。

戲曲藝術有著承載傳統文化與宣傳教化的重要作用。溫何根先生為粵北古老劇種采茶戲量身打造出新劇目《花燈因你而亮》并于2016年5月在連平進行了首輪演出。該劇一亮相，廣東省專家團隊一行在對該劇研討論證時給予了高度贊譽，同時獲得了幾十萬元?？罘龀帧а莞锌@得的成果得益于對戲曲表演藝術的堅守，和二度創作摒棄“新編”假戲曲盛行于舞臺“工業”化，以“聲、光、電舞臺裝修實景”吸引“眼球”的奢華制作；認為當下這種把演員當成活體道具的變異假戲曲，無疑是成了埋在土里的金棺銀槨的“死戲”。而該劇堅定回歸戲曲表演藝術的傳統創作手法，把舞臺還給主演演員，讓演員在表演藝術創作上下功夫。導演團隊提出：“三小三大”，即“小劇團演大戲；花小錢做大事；小故事體現社會大價值”觀眾愛看的創作目標。

創作團隊與劇團演職員朝著這個目標，付出了自己的辛勤耕耘，也收獲了社會口碑的回報。這盞忠信花燈亮了，留下的是沉思……

沉思一

連平劇團雖然演員結構失衡、戲曲創作基礎薄弱，但他們很努力很拼，此劇創作演出取得了很好的劇場效果。更欣慰的是：探索了“曲牌體”山歌聲腔的小劇種首次提升為“板腔體”山歌戲曲；從“方言歌劇”退回了一步，回歸到戲曲表演藝術，粵北采茶戲向大戲的目標邁進了第一步。

戲曲舞臺因為受到時空的制約，因而賦予了劇作家、表演藝術家更大的創作自由度。戲曲舞臺劇的經典證實：編寫劇本、二度創作的要旨是：“虛大實小”的創作原則，通過事件的背景“以小見大”體現社會價值啟迪人們的思想；是以“繁虛簡實”的創作理念，挖掘角色人物的表演性而獲得藝術價值。

“虛大實小”、“繁虛簡實”以演員表演為中心的戲曲舞臺劇的創作守則，在近半個多世紀文化藝術浪淘中成為沉沙。

戲曲《花燈因你而亮》尊重舞臺劇傳統創作守則，不走掛著戲曲“劇種”的名，實際上是“話劇加唱、舞蹈湊熱鬧”的偽戲曲之路，努力實現自己追求的藝術價值觀。

偽戲曲已經使得60后出生的人基本上早已不識戲曲真面目。戲曲舞臺上的偽作品以十分驚人的速度閹割戲曲寶貴的傳統精華、滅絕了演員的表演藝術，還美其名曰為“現代審美”！究其根本，那些不懂戲曲的編導是無知，他們戴著所謂“新戲劇理念”面具毀文化劫財；懂些戲曲的編導是浮躁，名義上是“為戲曲找條出路”，以悲天憫人的虛假，踐踏奄奄一息的戲曲傳統。

“沒有程式，就沒有戲曲”是傳統戲曲的定理。何謂程式？“唱、念、做、舞、手、眼、身、步”，這八個字是戲曲的“D N A”。前四個字是藝法，后四個字是術法。就是在特殊政治環境下的“現代戲”也沒有脫離這八個字的創作準則，成為了經典，至今仍然有影響。反觀今天戲曲舞臺的亂象叢生，其結癥就在這八個字被肢解了。偽戲曲視“八個字”為天書，兩目如睹，只好“工業制造”借助舞臺美術實景；臺上搭臺、轉臺、威亞、燈光科技、服裝秀等等，營造虛幻的金碧輝煌。演員的唱、念、做、舞都沒有了，“手、眼、身、步”把演員當成了四維立體的活道具，表演藝術失去了演員表演技能還是戲曲嗎？！

沉思二

《花燈因你而亮》這出戲以連平忠信地區宗祠文化為背景，通過劇中人物韓梅花講誠信盡忠義教子的道德風范和一次流寇土匪洗劫村莊故事彰顯傳統道德，沒有淺俗、平白的道德教條，是一臺頌揚連平忠信地區“忠誠信義”宗祠訓條、族群鄉約傳統文化的優秀作品。

《花燈因你而亮》是以回歸戲曲“采茶戲”來定位，刻定戲曲角色表演“動則舞，以舞貫之”，體現戲曲“唱、做、念、舞、手、眼、身、步”的戲曲表演基本要素。在表演設計上，舉手投足必須是有“一招一式”行動的戲曲夸張美。

《花燈因你而亮》正是遵循戲曲創作的“八字法則”塑造角色人物，運用戲曲表演藝術“手、眼、身、步”創作技法設計在“唱、念、做、舞”之中。作品杜絕現代舞和純舞蹈的表現，只強調舞性的韻律美。舞性的體現是贛南采茶舞，舉手投足是有贛南采茶戲的舞性表征與古典舞結合的韻律美。

音樂唱腔“因情渲染，因字設腔”沿用采茶戲和山歌相糅合。劇中有足夠的打擊音樂的介入。唱段“因字設腔”不能是有字“無腔”不成腔系的純歌曲。在創作中有一個硬性原則，唱腔不“考古”；只要是流行于贛南客家采茶戲和山歌的音樂元素，大膽拿來為我所用。規定情緒和情景音樂表述，恪守流暢為主，力圖使唱段如訴如說，旋律唯美。

服裝要有虛擬的唯美而不寫實。要有服裝表演的語言性、符號性和夸張性。舞美不用實景，多以軟景、硬片寫意，用“趴垃方”構建舞臺支點，著重強化演員表演的戲曲化。

《花燈因你而亮》這出戲表現粵北客家鄉風民情；突顯了宗祠，宗法，道德育人，為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之一“誠信”道德重建起到高臺教化的正能量。在彩排試演五天期間，一天兩場演出，有觀眾前后連續看了六場，很感慨地說，好多年沒有看過這樣的戲啦。

優秀戲曲劇目的傳承主要依賴演員表演技藝對觀眾的影響，一出好戲終端是受到觀眾的青睞才是真正的成功。連平劇團以該劇作為開幕式，在“花燈節”后種種因素劇目沒有能夠進行演出推廣很是惋惜。

沉思三

文化自信的高度決定了文化現象的優劣層次。“吸眼球”的噱頭把戲曲藝術推到了瀕危，堅守把厚德精神“系心頭”的滋養能受到大眾的喜愛，這才是戲曲表演藝術真正的振興。戲曲表演藝術回歸到以演員表演為中心的傳統宗法才能做好傳承發展；劇團演得起，觀眾看得起才能是真正的出人出戲。

曾有過提議為“采茶歌舞”劇究竟是“采茶戲”還是“歌舞劇”作出準確的界定。這涉及到戲劇家協會、舞蹈家協會、音樂家協會這三個相關的社會團體的協調認定。個人認為，“采茶戲”屬于戲劇類，“歌舞”屬于音樂、舞蹈類。采茶戲本身有自己獨立的音樂舞蹈體系，何須后綴“歌舞”？把它稱為“采茶歌舞”需要仔細斟酌。對該劇創作走向，必須是戲曲，主體要是采茶戲而不是歌舞劇。

我們的戲曲文化藝術作品遠可追仰“關馬王鄭”、湯顯祖等巨匠的經典，近可懷念建國后戲曲藝術京劇“野豬林”為代表的名劇。即使是新京劇現代戲優秀名劇至今也是影響著幾代人。贛南采茶歌舞戲參評的“政績考核”新劇目，既非歌，亦非戲，令人堪憂的是真正的贛南采茶戲劇種正在漸漸消失。

《花燈因你而亮》歸統在戲曲主體這一原則下創作，是統一創作思路的前提。劇種定位是“采茶戲”，博采流行于贛南、粵北地區客家民俗文化戲曲、山歌音樂為創作核心元素。緊緊把握住贛南采茶戲的音樂靈魂，就是要承續提升劇種傳統。失去了這個靈魂，即失去了地方劇種屬性，乃自斷武功的絕后行為，這是萬萬不可取的。

溫何根先生生于江西贛南，是江西當代有影響的劇作家。繼紅色題材“八子參軍”“永遠的歌謠”飲譽全國后，傳統道德文化優秀題材戲《花燈因你而亮》，是他個人懷著對社會的擔當在傳承文化上的又一力作。該劇是一出以社會核心價值觀直面當下誠信缺失的好戲，是一個很好的中國故事。

筆者真為該劇被封藏而嘆息，希望有見識的職業戲曲表演劇團能排演推廣，讓“花燈”再亮，使得該劇在觀眾的賞析中更加成熟，成為經典保留劇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