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企業會計準則實施、政府環保補助與企業價值創造
——基于重污染企業的經驗研究

崔廣慧 劉常青

中國企業會計準則實施 政府環保補助 企業價值創造

一、引言

2006年，財政部在會計準則中加入了一些環保類規定，如分別在CAS4、CAS5、CAS13、CAS16、CAS27中對與環保有關的棄置費用、公益性生物資產、或有事項、政府補助、廢棄處置進行了詳細規定，并要求所有上市公司于2007年1月1日開始實施。究竟企業會計準則實施對企業價值產生何種影響，一些學者進行了研究，且主要集中在如下兩個方面：（1）中國企業會計準則整體實施對企業價值的影響（Zhang，2013；羅勁博，2014）；（2）中國企業會計準則具體規定實施對企業價值的影響（鄭海英等，2014；楊中環，2013）。但中國企業會計準則實施如何對企業價值產生影響還是一“黑箱”，且由于數據選取的局限性等缺乏實證研究，因此研究企業會計準則實施與企業價值的作用機理具有理論與現實意義。具體來說，由于我國企業會計準則中加入了一些與環保有關的政府補助（以下簡稱“政府環保補助”）規定，作為逐利的企業自然會利用此規定以獲得更多的政府補助。因此，中國企業會計準則實施無疑會對企業獲得政府環保補助產生重要影響，而政府環保補助的取得影響企業收益，進而影響企業價值。因此本文認為中國企業會計準則實施通過作用于政府環保補助，進而影響企業價值。本文以滬深兩市A股重污染行業上市公司為樣本，研究了企業會計準則實施、政府環保補助與企業價值創造三者之間的關系，研究結果表明，中國企業會計準則實施顯著增加了政府環保補助，且政府環保補助有利于實現企業價值創造。即，政府環保補助在企業會計準則實施與企業價值二者關系中發揮中介效應。本文的研究結果不僅拓展了企業價值影響因素視角、豐富了中國企業會計準則理論與企業價值理論研究，而且為中國企業會計準則實施后果提供了微觀層面的實證支持。

二、理論分析與研究假設

（一）中國企業會計準則實施與企業價值創造

通過分析可知，企業會計準則中對重污染企業產生較大影響的莫過于準則中環保類規定。我國企業會計準則包含了一些環保類規定，如在CAS4計提棄置費用的規定，CAS5公益性生物資產不計提折舊和減值準備的規定，CAS13中與環境有關的或有事項計提預計負債的規定，CAS16中政府環保補助的規定，CAS17與環保有關的借款費用資本化的規定，CAS27礦區廢棄處置的規定。本文認為企業會計準則實施有利于企業價值創造，具體分析如下：（1）從投資角度來看，CAS4中固定資產棄置費用的計提有效抑制企業進行固定資產投資的盲目性（林曉丹和賈興飛，2014），有利于企業長期經營，實現價值創造。（2）從籌資角度來看，CAS17與環保相關的借款費用一定條件下資本化的規定，一方面降低了企業當期財務費用，增加當期收益；另一方面能夠緩解融資約束，有利于企業擴大生產經營，更好地進行企業價值創造。（3）從運營角度來看，CAS13中與環境有關的預計負債的計提，使企業污染環境的成本內部化，促使企業進行與環保相關的技術改進與產業升級，有利于企業價值創造。（4）從利潤與分配角度來看，CAS16中政府對開展環保活動的企業一定條件下發放政府補助的規定，為企業增加了現金流，改善企業經營狀況，有利于企業價值實現。鑒于上述分析，本文提出第一個假設：

H1：中國企業會計準則實施與企業價值創造正相關。

（二）政府環保補助：中國企業會計準則實施與企業價值創造的中介

1.中國企業會計準則實施與政府環保補助

本文認為企業會計準則實施有利于企業獲得政府環保補助。具體分析如下：（1）財政部規定中國企業會計準則于2007年1月1日在上市公司中全面實施，因此對于樣本企業而言，其本身由于行業的特殊性，備受政府監管部門與外界投資者的關注。面對準則的強制實施，重污染企業必然會積極響應、開展環保活動，獲得政府補助。（2）政府對開展環保活動的企業發放補助的政策，無疑使企業獲得資金保障與政府支持，企業基于自身利益考慮，也會積極實施這一環保類規定，獲得更多政府環保補助。因此，從上述兩個方面來看，重污染企業實施準則中環保類規定既能反映企業對政府政策的積極服從，也能獲得額外收益。因此，本文預期：中國企業會計準則實施有利于企業獲得政府環保補助。

表1 變量定義與說明

表2 描述性統計與組間差異檢驗

表3 相關性分析

2.政府環保補助與企業價值創造

基于政府補助對企業生產經營與資本市場的影響，本文認為政府環保補助有利于企業價值創造。具體分析如下：（1）政府環保補助有利于增加企業會計績效。根據企業會計準則規定，無論政府補助是計入當期損益還是遞延收益，均會增加企業當期收益，有利于企業價值創造。（2）政府補助具有平滑作用。作為一項積極的財政政策，政府補助能夠為企業帶來額外現金流，緩解企業在投資生產過程中可能出現的資金緊張等狀況，提高全要素生產率（任曙明和呂鐲，2014），有利于企業價值實現。（3）政府環保補助有利于增加企業市場績效。政府環保補助是企業在響應國家政策號召的前提下獲得的，因此根據合法性理論，政府補助有助于提高企業生產活動的合法性，增強利益相關者的理解與支持（趙晶和孟維烜，2016），美化企業在公眾心中的形象，降低信息不對稱，有利于企業價值創造。此外，獲得政府環保補助的企業會向外界傳遞這樣一種信號：企業經營過程中有政府作為后盾，無論對供應商還是消費者來說都增強了企業的可信力。基于上述分析，本文預期：企業獲得的政府環保補助有利于企業價值創造。

基于上述兩方面的預期，本文認為政府環保補助在中國企業會計準則實施與企業價值創造二者關系中發揮中介效應。因此本文提出第二個假設：

H2：政府環保補助在中國企業會計準則實施與企業價值創造二者關系中發揮部分中介效應。

表4 回歸結果分析

三、研究設計

（一）變量定義與說明

1.被解釋變量——企業價值（TQ）

企業價值體現為會計賬面價值與市場價值兩個方面。本文認為單單采用企業會計賬面價值或企業市場價值來衡量企業價值過于單一，且會計賬面價值多依據“向后看”的財務指標，具有時滯性，而企業市場價值多依據“向前看”的財務指標，過于關注資本市場的反應，因此也不能充分反映企業價值。鑒于此，本文選取企業賬面價值與市場價值的結合體——托賓Q(TQ)來衡量企業價值。

2.中介變量——政府補助（Govsub）

本文依照CAS16的規定，來界定我國上市公司獲得的政府補助范圍，包括與環保有關的財政撥款、財政貼息、稅收返還等。為了消除不同規模因素的影響，本文采用年初總資產平減處理。

3.解釋變量

中國企業會計準則實施（Post）。實施前為0，實施后為1。鑒于財政部要求所有上市公司于2007年1月1日開始實施現行會計準則。因此在2007年之前，定義Post=0，在2007年及以后，定義Post=1。

4.控制變量

影響政府環保補助以及企業價值創造的因素有很多，為了使本文模型更加符合經濟現實，根據前人的相關研究以及本文的研究目的，將企業規模（Size）、盈利能力（ROE）、償債能力（Lev）、成長性（Growth）、董事會結構、股權結構、現金流水平（Cflow），行業特征（Industry）進行控制。其中，董事會結構包括兩職合一（Dual）與獨立董事占比（Inde_dir），股權結構包括股權集中度（Top1）與股權制衡（H2-10）。具體見表1。

（二）模型構建

為了檢驗政府補助在中國企業會計準則實施與企業價值之間的中介效應，本文借鑒溫忠麟等（2004）中介效應分析方法依次構建如下三個模型：

為了檢驗中國企業會計準則實施對企業價值的總體影響，本文構建了模型1：

為了檢驗中國企業會計準則實施對企業獲得的政府補助的影響，本文構建了模型2：

為了檢驗政府環保補助對企業價值的影響，本文構建了模型3：

具體分析如下：（1）如果模型1中Post系數顯著，表明中國企業會計準則實施顯著影響企業價值創造，為接下來的中介效應分析提供了重要前提。（2）如果模型2中Post系數顯著，表明中國企業會計準則實施顯著影響企業獲得的政府環保補助。（3）在模型1與模型2基礎上，如果模型3中Govsub系數顯著，則表明政府環保補助在中國企業會計準則實施與企業價值二者關系中發揮中介效應。若同時模型3中Post系數仍顯著，表明上述中介效應為部分中介效應，若模型3中Post系數不顯著，表明上述中介效應為完全中介效應。（4）如果模型3中Govsub系數不顯著，則需要進一步做Sobel檢驗。

（三）樣本選擇與數據來源

本文以我國滬深兩市A股重污染行業上市公司2003-2014年間的數據為研究樣本，進一步篩選過程如下：（1）剔除同時在B股或H股上市的樣本；（2）剔除資產負債率〉1或〈0等存在異常值的樣本；（3）剔除樣本期間被ST或＊ST的公司。經過篩選，最終獲得1752個觀測值。

本文除政府環保補助通過手工整理各上市公司年報獲得，其他數據均來自于國泰安數據庫。為了降低極端值對研究結果的影響，對所有連續變量進行了1%—99%分位數水平上的縮尾處理。

四、實證分析

（一）描述性統計分析

表2為主要變量的描述性統計，可以看出在2003-2014年間，企業價值平均為1.775，表明我國A股上市重污染行業上市公司具有較強的價值創造能力，政府補助占總資產的比重均值為0.3%，最大值與最小值差異較大，表明政府補助在企業間分布不均，這與步丹璐和郁智（2012）對政府補助發放分布的研究相同。從樣本董事會特征來看，12.1%的董事長兼任總經理，獨立董事人數占比均值為35.4%，基本滿足《公司法》中上市公司獨立董事占比不少于1/3的規定。在股權結構上，第一大股東持股比例平均為39.945%，第二到第十大股東持股比例平均為16.346%，表明整體上來看我國存在一股獨大的現象，與現實相符。

在進行企業會計準則實施前后差異檢驗后，發現中國企業會計準則實施后企業價值、政府補助均增加，且在1%水平上顯著。其他變量也在準則實施前后發生了變化，可能與中國企業會計準則實施密切相關。

（二）相關系數檢驗

表3為主要變量的Spearman相關性分析。可以看出中國企業會計準則實施與企業價值顯著正相關，初步判斷假設1成立。中國企業會計準則實施與政府環保補助顯著正相關，政府環保補助與企業價值顯著正相關，為判斷假設2成立提供了可能性。此外，本文解釋變量之間、解釋變量與被解釋變量之間相關系數絕對值均小于0.4，表明模型不存在嚴重多重共線性，變量選取合理。

（三）回歸結果分析

本文借鑒溫忠麟等（2004）依次對模型1、模型2、模型3進行回歸，回歸結果見表4。可以看出：（1）模型1中Post系數為0.929，且在1%水平上顯著，表明中國企業會計準則實施對企業價值的總體效應為正，進一步驗證了本文假設1；（2）模型2中Post系數為0.002，且在1%水平上顯著，表明中國企業會計準則實施有利于企業獲得政府環保補助；（3）模型3中Govsub系數在5%水平上顯著為正，且Post系數顯著為正，結合模型1、模型2的回歸結果，可以判斷政府環保補助在中國企業會計準則實施與企業價值創造二者關系中發揮部分中介作用，進一步驗證了本文假設2。

（四）穩健性檢驗

通過上述回歸分析可知，政府環保補助在中國企業會計準則實施與企業價值二者關系中發揮部分中介效應。為使本文研究結果更加可靠，本文進行了如下穩健性檢驗：

1.內生性檢驗。由于在模型構建過程中可能存在政府補助與企業價值二者雙向影響的關系而產生的內生性問題，因此本文采用兩階段最小二乘法（2SLS）進行內生性處理，借鑒前人的研究，以政府環保補助滯后一期作為政府環保補助的工具變量，重新對模型3進行回歸。在第一階段回歸中，政府環保補助滯后一期變量與政府環保補助顯著正相關；在第二階段回歸中，政府環保補助與企業價值仍顯著正相關。且其他變量回歸系數及顯著性均未發生實質變化，表明本文的研究結果是穩健的。

2.排除金融危機的影響。由于本文選取樣本區間為2003-2014年，為了排除本文研究結果受金融危機的影響，本文將年度2008與2009年樣本刪除，重新對模型1、模型2、模型3進行回歸。主要變量回歸結果未發生實質性變化，進一步表明本文研究結果具有穩健性。

五、研究結論與政策建議

本文借鑒溫忠麟等（2004）中介效應分析法，檢驗了政府環保補助在中國企業會計準則實施與企業價值創造二者關系中發揮的中介效應，研究結果表明政府環保補助在中國企業會計準則實施與企業價值創造二者關系中發揮部分中介作用，可以看出政府對企業進行環境治理的積極干預發揮了有效作用。鑒于上述結果分析，本文提出政策建議如下：（1）中國企業會計準則的實施明顯有利于企業獲得政府補助，但企業在接受政府補助的同時，也應積極進行技術改進、產業升級等活動，增強自身持續經營能力，避免產生依賴。（2）為防止社會補助的濫用行為降低社會資源的配置效率，政府應注重對獲得政府環保補助的企業進行長期監管，以防企業打著環保的幌子來騙取政府補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