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廣豪
每到下雪天,我就希望能在床上多躺一會兒,可能屬豬的原因,我熱愛睡覺。
讀大學的時候,我每天可以睡十個小時,工作了,起碼也有八個小時,但這幾年縮短到六個小時,而且每天準時醒,居然不用開鬧鐘。不知什么時候,睡覺對我來講成了奢侈品。
我身邊的人,大多如是,每天在昏沉中醒來,每天在微信里睡去,但似乎這樣的只爭朝夕,還是時不我待。我看到一個數據,當代人里,十個有九個精神病。悲觀起來,我們算是最后幾代自然人類了,智能芯片植入人體,幫助人類減輕各類壓力,就在不遠的未來。哪一天人類被最后一根壓力的稻草壓彎了,我想,人類文明也將宣告退出地球舞臺了。
造福人類的同時,智能和科技也成為了捆縛人心的累贅,越來越無趣,可很多這樣的生活竟然還有一個美好的名字,叫做范式。一個人把他自己,活成了范式,曾經是一種光彩,現在想來,也是蠻可怕的一樁事情。
西方人拿范式叫做“定理”,我們中國古人拿范式叫做“道理”。西方的“定理”,絲毫不能更改,范式就是標本,就是萬千人的楷模,是一種有著嚴密邏輯性的事實??芍袊摹暗览怼辈煌?,道與理,會給你留下很多空間。中庸就曾經是中國人修身的范式,也是儒家齊家治國的道理。什么是中庸,對這兩字解釋的鴻篇微言,浩如煙海,可對我而言,我覺得就和天上飄雪差不多。雪落是最好的領悟中國范式的方式之一。一片一片松沉的雪片,各自都有自己的引力軌跡,萬片千片,交叉盤旋,在空中卻從不相撞,密密麻麻,相互交叉卻都留有氣眼、有分寸、有尺度、有自由,其中有著讓人敬畏的智慧,也是自然昭示我們的道理。
在半空里娟娟地飛舞,認明了那清幽的住處,等著她來花園里探望……,徐志摩眼里的雪花是要墮入美人心湖的。但除了那些幸運兒之外,大部分雪片逃不了融入大地的最終規則的,但是它飄出了天地間的一縷詩意,它在規則中找到了它的自由。
大雪壓弓刀,單于夜遁逃。宋詞元曲里也飄雪。詞叫詞牌,曲曰曲牌。牌子狀如方框,是一種規范,一種定式。但這個定式是活的。一只【浣溪沙】里,定句定字,似乎是板上釘釘,但中國字有五音四聲,清濁陰陽,詞、曲腔隨字走,其填一首,曲調都可以各不相同。柳郎中填詞,只好十七八女孩兒執紅牙拍板,唱“楊柳岸曉風殘月”;學士填詞,須關西大漢執鐵板,唱“大江東去”?!@樣關照不變和變的智慧,實是中國的范式。
活著,應該有氣眼和留白,讓人可以在天地之間自由呼吸。這樣的理想,中國古人早就斷言為,志于道,據于德,依于仁,游于藝。相隔千年,現在讀取,依然活力不減,涌動不息。面對生命,人類的最大命題就是約束和自由。生命如若變為可量化,那么心靈和詩意最后的茅舍何存。一旦生命可以被大數據,再美好的事物都失去了存在的意義。
生命,應該飄上一片片雪花或者花瓣,生動和有趣就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