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漫長歲月把你妥善安放

作者／段 指

胡顯銀與歐陽科諭相識在南京師范大學的校園里，那年他正讀大二，而她是他的學妹，比他低一個年級。在偌大的校園里，兩個人的相遇原本就是緣分。那天胡顯銀去位于隨園的一間小理發店，他知道，到那里常常會等上很長一段時間，為了消磨時光，他帶上了一本《中國古代文學》。果然，小理發店里人滿為患，他在一旁等待中翻開書，靜靜地看起來。不知什么時候，他下意識地覺得有目光看向這里，他抬頭，發現是一個女孩，彎眉如月，眼亮似星，正側過腦袋看他手中的書。一絲羞澀襲上臉龐，他笑了笑說：“打發時光嘞！”女孩也顯得不好意思起來，對于自己的唐突，她解釋說：“我是覺著文章好看。”女孩就是歐陽科諭。

他們的故事就從這間小小的理發店和這本《中國古代文學》拉開了帷幕。在那個年代里，男女之間的交往甚少，好在都是年輕人，又是在校園里，沒有太多的世俗羈絆，他們還能湊著閑暇坐在一起閑聊。聊得最多的話題當然就是古代文學，說也奇怪，平日里他們都是屬于不善言談的人，可遇見了彼此，話突然就多了起來。時間似乎過得飛快，眨眼間就到了該分開的時候。望著彼此意猶未盡的眼神，倆人都覺得，難道這就是緣分？難道她（他）就是要相伴一生的人？

隨著交往的加深，這份感情變得越來越濃厚起來，就像是一杯濃得化不開的酒。3年后的一天，胡顯銀將一張疊得只有掌心大小的紙，塞到了歐陽科諭的手上。看到他的臉色微紅，眼睛里閃著光，她已經猜到了信的內容。她忐忑地打開了那張紙，紙上的字端莊大方，果然是一封表白信，他用一個個文字表達了內心最熾熱的感情，看得她不由得耳熱心跳起來。看著她不言語，他在旁邊問：“你愿意不？”她低著頭，不言語。他著急起來，話語里帶了幾絲急切：“說話啊，你愿意不？”她還是不說話，這下他真急了，剛想再說話，她抬起了頭，滿臉羞紅地說：“人家愿意，行不？”說完，她捏著那封信，低著頭跑掉了。

其實從真正交往的那一刻，他們就認定了彼此，之間就像是隔了一層窗戶紙，沒有捅破而已。女孩細密的心思還是讓歐陽科諭有幾分不放心，有一次她問胡顯銀：“我們的感情，會不會來得快去得也快？”他沒有說話，故意岔開了話題。第二天，他卻交給了她一張紙，紙上是他寫的一首詩：“西風烈/秋蕭條/知勁草/歲寒霜天/冰封雪飄方見后凋。”看到這一個個熾熱的文字，歐陽科諭的心穩定下來了，這個不善言辭的人啊，可是有一顆火熱的心，通過一句句充滿濃情厚意的詩展示了出來。

工作后，由于時局關系，胡顯銀和歐陽科諭并未能待在一起，而是兩地分居。他們約定3天要給彼此寫一封信，原想著這不過是一時心血來潮罷了，可讓他們沒有想到的是，這一寫竟然寫了8年之久。他每次給她寫信，總是會在信末加上一首自己創作的小詩，這些小詩有一個共同的主題，那就是愛情：“年少廝角摩鬢，羅帶永結同心。別離益知情重，相逢倍加相親。此花此葉長相印，共死同生情最貞。”

后來經過多方努力，胡顯銀與歐陽科諭總算把工作調到了一起，他們終于能夠耳鬢廝磨了。他們在一起讀文章，一塊寫文章；一起寫詩歌，一塊讀詩歌，把每個日子過得就像是一首詩一樣，成為旁人眼中的神仙眷侶。

再后來，胡顯銀的身體明顯不好起來，各種疾病襲上了身。即使腿腳不便，他也堅決不用拐杖。她就成了他的專職拐杖，每天扶著他散步，扶著他上下樓，扶著他到街上轉悠。就是后來年紀大了，她的腿腳也不方便時，她也堅持著扶他。就這樣，靠著她的攙扶，他度過了一個又一個與病魔作斗爭的日子。

2017年8月，跟病魔做了二十多年抗爭的胡顯銀撒手人寰。這一年，他79歲。歐陽科諭悲痛欲絕，她覺得自己的整個天空都要坍塌下來，她甚至有些怨恨他在最后的時刻，未能給自己留下只言片語。

在整理胡顯銀遺物的時候，歐陽科諭發現了他寫的一首名為《我若先行》的詩歌。這首詩的落款時間是1998年，那一年，他正處于病重時，也許他覺得自己生命將不久矣，這才寫了這首訣別的詩。后來他病好了，這首詩就被他收藏了起來。而現在，斯人已去，他并未告訴過她關于這首詩的只言片語。想到這里，歐陽科諭的淚水不知不覺流了出來，在胡顯銀的心里，她又是何等的重要，他是多么舍不得單單丟下她而去啊！

我若先行

親愛的你不用到處把我尋找

滿天燦爛的彩霞是我給你的祝福

露珠閃爍的鮮花是我對你的微笑

雨打窗欞噼啪響那是我向你親切問好

風吹荷葉沙沙響那是我對你輕聲訴說

枝頭花影的擺動就是我舉手向你輕搖

流鶯婉轉的鳴叫便是我獻給你的歌

待到漫天瑞雪銀裝素裹

那就是我們把世界擁抱

滋潤大地好讓來年春光更好

一輩子的情，一輩子的詩，兩個人的相知相伴原本就是幸福無比的事情。漫漫人生路，你是會遇到生命中的那個人，他是會用整個人生將你精心收藏起來，用漫長歲月把你妥善安放。這樣的愛情，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感動落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