辨認（組詩）

沈天鴻

辨 認

這是我曾經到過的地方

重復的感覺，超越了變化

甚至我看見過的女人

仍然坐在樹下

縫補那些

需要縫補而不需要理解的

某種東西

她身后的炊煙，仍然隨風

向相反的方向傾斜

但這肯定是錯誤的

各就各位并不意味著

一成不變，一切類似昨天的

都是今天的投影

需要辨認，而不需要贊美

拐角處正午的陽光沒有轉彎

它垂直地劈著地面

路面灰塵不動

風聲像已經不存在的

老人們的空談

那里面有一種嘆息，也有一種

繼續在消耗的活下去的力量

戲作：秋老虎

秋天的老虎

它不吃人，它只是加重了

炎熱，令天氣

背叛了秋天

它不睡覺。也不吃不喝

它走動嗎

——在兒時的夢里

我和它迎頭相遇

互相檢查對方的心臟與動機

一只抽象的老虎，沒有輪廓的老虎

卻真實地令我們必須忍受

直到樹葉

紛紛跌落下來

加快了人世的裂縫

皖河邊的一個傍晚

一陣夏天的微風

和我面面相對

堤岸下是皖河不舍晝夜的流水

不屈服的山

慢慢屈服于流水的土地

幾朵白色的野花開著，那么清涼

心靈此時沒有吶喊

心靈此時在傾聽它自己的聲音

四周熱氣騰騰，散發著田野的暮色

我在這里看得很清楚：

所有的東西在心靈中轉瞬即逝

留下的只是它們的影像

一個農民收工回家了

走在早稻田的田埂上

就像是走在涌動的稻禾上

那些綠色的稻禾，也許真的能托起

一個人的身體，因為它們是

能在水下土里扎根之物

原諒那農民和我——

他和我代表人類笨拙地行走

在這河邊，這逐漸解體的傍晚

江南半日記

江南，可以虛度一生的地方

我們只停留半日

停在水之上，山之上

它們

都是只允許從外部認識之物

像拿不走的至禮

賜予我們

卻又不完整的節日

完整的是天地。天地有大美

僅在此刻向我們傾訴

天意高難問，落日低于群山

唯有火焰燃燒

仿若十萬春花謝后

又有十萬狂花怒放

要我們凝眸，心痛之后若有所悟

凝視

因我們移動

不斷變幻的萬物之影

初冬的公園小徑

初冬的公園小徑，見證的是四季

紅的黃的綠的葉子，是葉

也是花朵

正如地球永遠是

現在時的星星，月季

就是前世的玫瑰

樹叢那邊就是大街，無數奔馳的車輛

令大地，包括這公園以及我們

微微起伏、震顫

我們忽略這些——

忽略波浪，大海就是平地

波浪就是花朵

這人世一個小小的角落

這些交叉的路徑

到達這里途中發生的事故

讓我們現在只走其中一條

看被死亡教育過多次的小河

仍不改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