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州：人閑桂花落，君隱彩云中

思哲

如果能夠再和你漫步一次平江路，我一定要拉住你的手，至死不休。

壹

身邊的好友知道我要在國慶假期來蘇州的時候，幾乎每個人都勸我放棄。他們的規勸理由有太多，諸如我早已來過一次蘇州，亦或是國慶假期時旅游景點定會人滿為患之類。

他們說的這些并非都沒有道理，可是我卻只給了自己一個理由，就足以讓自己卸下所有的疲憊與紛雜，只身一人遠赴萬里。

因為我想見你，盡管是在我的回憶里。

這是我第二次來到蘇州了。在這次旅行中，我似乎忘記了來到這座城市的目的。我日日游離，夜夜笙歌，在手捧大閘蟹的時候全然忘了矜持與想你?？墒俏胰f萬沒想到，蘇州這座小城似有魔力一般，最終還是吸走了我忍下了兩年的淚水。

那是在我臨行前的傍晚，我坐了半個小時的地鐵又去了一次觀前街，只是為了再去嘗一嘗那家當年被你夸得天花亂墜的西餐廳。

那里一切如常，萬物依舊，唯獨我的對面不再坐著你。

那一晚我趴在桌子上哭得不成樣子，而后一個人漫步在平江路上，10月份的天氣，卻給了我一種刺骨的寒冷。

我顫抖著手按下了那串手機號碼，許久之后才聽到你疲憊沙啞的聲音。

“宋宏偉，我來蘇州了?！蔽覐娙讨蹨I，卻還是清楚地聽到了自己的哭腔。

電話那邊的你似乎想要說什么，可還沒開口就被沉默壓了下去，等到我以為你已經掛斷電話的時候，你才突然開口：“靜安，我也剛剛從蘇州回來。”

我緊抿著唇，不知該如何作答。又是許久的沉默之后，你才再度啟齒：“不過我是和我的女朋友一起，她很喜歡蘇州，和當年的你一樣。”

貳

我已經忘記自己當年有多喜歡蘇州了，但是我始終都記得蘇州大學曾是我堅持了3年的夢想。

在那段如火如荼的日子里，我曾在草稿紙上寫了無數次蘇州大學的名字。那時你突然出現在我的身后，對我的舉動嗤之以鼻：“沒有用的，你要是真喜歡就把時間都用在學習上，不然你只能在草稿紙上做做夢啦。”

我當時聽完你的這席話后瞬間就拉下了臉，而后二話不說，抬起腿對著你就是一頓猛踢。

我看著你鬼哭狼嚎的樣子笑個不停，捂著肚子反問你：“那你怎么不把精力都放在學習上??？”

我還記得你當時微微一愣，一臉壞笑地望著我說：“學習不是我的夢想，你才是啊?！?/p>

木訥如我，愣了半天才反應過來，可等我再揮起拳頭的時候你早已跑得不見了蹤影。

那個時候的你還能和我開各種玩笑，不會因為一點矛盾而爭吵，更絕不會像現在一樣，相顧無言，微笑里都藏著眼淚。

我們關系的變化應該是發生在高二那年的暑假吧。

那時對蘇州大學滿懷期待的我也對蘇州這座古城無比向往，所以在你某一天突然心血來潮說要帶我去蘇州旅行的時候我果決地答應了。

那是在一節地理課上，老師講到了蘇州的氣候，她的那句“煙雨朦朧的蘇州是中國人心目中的天堂”還沒說完，你就已經在用筆輕戳我的脊骨。

你說：“李靜安，我們找時間去蘇州玩吧，我覺得你一定會喜歡那里?！?/p>

我愣了一下，彼時對于尚未成年的我們來說，橫跨小半個中國并非易事。你似乎看出了我的踟躕，抿了唇之后對我挑挑眉：“我去過蘇州，別怕，跟我走，沒關系的?！?/p>

我還記得那是個恬淡的午后，整個教室都睡意昏沉，除了老師之外唯獨你我激動得不成樣子，陽光把你的睫毛拖出了長長的影，我望得出神，竟不知不覺伸手覆了上去。

你哆嗦了一下，轉瞬的驚訝過后露出了那一排好看的牙：“怎么？是不是覺得我都帥得不真實了？”

你的話聲還未落，我已覺臉頰一熱，佯裝生氣地罵了你一句，忙轉過身去。

可是你不知道，我當時努力地聽老師講課，可腦子里卻全是你的聲與貌。

也正是那個時候，我突然頓悟：壞了，李靜安，大事不妙！

叁

彼時我們正值17歲，在那個“該愛了”的年紀我卻后知后覺、畏首畏尾。

我也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喜歡上你，你像是行了八萬里的長風，攜著滿懷的桂花香闖進了我的心里，迷了路，逃不出，也忘不掉。

在日后無數個相處的日子里，我總是膩在你的身邊，微笑著回應別人的玩笑與口哨聲。

那個時候你還會和我開玩笑，你捏著我的肩，一臉正經：“李靜安，你再這樣可是要找不到男朋友的。”

我望著你突然正經的樣子嚇了一跳，支吾了許久也沒有說出一句完整的話，直到很久之后你捧腹大笑的時候我才知道你是在拿我開涮，我氣得直咬牙：“那你也別想找女朋友了?！?/p>

只是那個時候的你還不知道，當年我和你說過的每一句玩笑話，都是我走心走肺想了很久才啟齒的心里話。

那是我第一次見你如此正經，第二次是在我們去蘇州的時候。

在高二那年暑假，我最終還是沒能忍住撥通了你的電話，問你那天說的帶我去蘇州還算不算數。你頓了頓，片刻的遲疑過后是震耳的尖叫，你口中振振不停的那句“好啊好啊”讓我現在想起來還覺得心里癢癢的。

那時的蘇州一如此時，滿城都飄著桂花的香。你輕車熟路地帶我去各大景點，甚至都不用請講解員就能把一座園林背后的故事講述得頭頭是道。

我站在你的身側，看著你大汗淋漓的樣子除了想笑還是想笑。

那一晚我們走在平江路上，你買了一張很好看的明信片，寫好后塞到了我的包里，你說：“這種肉麻的話不要當著對方的面看，不然會尷尬的?！?/p>

我笑著點點頭，那一刻覺得你幼稚極了。

可是我沒有想到，那張明信片上寫了什么我最終還是沒能看到。你把它塞到了很淺的一個夾層里，馬虎的你忘記了拉上拉鏈，等我回到酒店的時候，包里的東西已經丟了個大半。

不過這些都是后話了，我只記得那一晚我異常開心。我們的雙手不小心碰撞到了一起，我臉紅地低下頭，竟沒有勇氣望向你。

那一晚，繁星為幕，人潮為景，我斂聲屏氣，甚至能聽到你的呼吸聲。

肆

那晚于我而言的確有諸多遺憾，比如我應該執意要看一看那張明信片，比如我應該厚著臉皮執意握住你的手，可是這些和我們臨行那天比起來，都顯得太微不足道了。

我們乘坐的是下午的航班，本準備上午多睡一會下午就離開的，可我突然想起我們還沒有去寒山寺。于是瘋狂地拍打你的房門，拉著睡眼惺忪的你滿街亂跑。

你一路上都心不在焉，可是卻在聽到我祈福時的那句“我只求能考上蘇州大學”的時候瞪大了雙眼。

你突然望向我，抿著唇想了很久才輕聲發問：“李靜安，你此時此刻的生活里是不是已經被學習占據了全部？”

我愣了半天也沒有反應過來你話中的意味，只輕輕點頭，還反問你：“不然呢？”

“那如果要讓你在愛情與夢想之中選一個你會選擇哪個？”那是我鮮少遇到的你為數不多的認真。

我被你問得有點云里霧里，有點揣度出你的用意卻又不敢問出口。我說：“當然是夢想啊，你說過的，我不能只在草稿紙上做夢了。”

可是我并沒有在你的臉上看到欣慰的光，你反而是一臉陰沉，拖著沉重的腳步緩緩而去。

回程的飛機上，你似乎仍不死心，目光空洞不知看向何處。你輕聲問我：“是因為現在還沒遇到愛情嗎？”

我的心臟像是突然被你的手抓了一下，跳動都成了難事。心早柔軟得不成樣子，卻還是死鴨子嘴硬不肯松口：“因為我相信我變得優秀之后也會遇到更優秀的人吧?！?/p>

那天你抿唇用力地點了點頭，而后一路沉默無言。我以為是你暈機不舒服，卻不知道那個時候是你心里不舒服。

回去之后，你似乎在逐漸淡出我的生活。我也曾半開玩笑地質問過你，你卻回答得決絕：“我覺得我們誰都不該打擾對方去追逐各自的夢想?！?/p>

我還沒開口解釋，你早已轉身而去，那個青灰色的背影里帶著倨傲，成了我這一生都無法解開的心結。

伍

在那之后，我們各自都過著各自喜歡的生活，我沒有考上蘇大，卻也在另一所學校過得風生水起，我只是有的時候，仍會難過地想起你。

宋宏偉，你說我只會在草稿紙上做夢。可是你翻開我的草稿紙看看啊，那上面不僅有蘇大的名字，還有無數個你的名字。

宋宏偉，你從來都只會同我開玩笑，可是你從不知道我的玩笑里藏著我多少的深情。

正如我也從來都不知道你的深情一樣。

高考結束之后，我和幾個同學出去聚餐散心，其中有個同學和你相談甚歡，飯飽盡興之后便全是心肺之語。

她貼著我的耳朵告訴我：“李靜安，你知道嗎，宋宏偉喜歡了你好久好久。他總是向我打聽你的喜好，問我如何才能討你的歡心。他看到你對蘇州情有獨鐘，便要帶你一起去旅游?？墒悄阒绬?，他說他去過蘇州，那是他騙你的，他從來都沒去過南方，他為了和你出去玩，接連幾日都在熬夜做旅游攻略。而且啊，他有一張明信片上都是寫給你的情話，他說要等再三確認你的想法之后再送出去，可是我再一次見到它的時候，它已成了碎片躺在了他的垃圾桶里，濕濕的，像是有水浸過……”

彼時的自己早已不知不覺流了滿臉的眼淚，原來當年的你也曾那么真摯過，如果自己能放下那所謂的矜持，也許你我而今便不是這般的模樣了。

我說我相信我還會遇到更優秀的人，可是宋宏偉啊，我遇到了無數個比你優秀的人，可是我卻再遇不到一個能像你一樣，讓我熱烈地愛著的人了。

陸

其實我也騙了你，我虛偽地用閨蜜的名字躺在你的朋友圈里，日日留意著你的動態。我怎會不知道你也剛剛來蘇州了呢，我完全就是在循著你的足跡，走過你剛剛走完的路啊。

可是我真切地知道，平江路上，我的身邊，再也不會有一只寬厚溫熱的手。

我也真切地知道，你的那句“別怕，跟我走”，我再也沒辦法也沒資格聽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