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連山：由藏而享，喚醒集體失憶的法門

雨葭

司徒氏是廣東開平的望族，在中國近代史中曾涌現過一批出自于這個僑鄉之地的司徒姓氏名人，其中有致公黨創始人司徒美堂，中國著名紀實記者沙飛（司徒傳）等。司徒家族在中國近現代藝術史的發展上亦作出了重要貢獻，如被魯迅稱為“人民的藝術家”的司徒喬，中國第二代雕塑家司徒杰，嶺南畫派“春睡三老”之一的司徒奇，以及成名于海外的嶺南畫派第三代藝術家的司徒乃鐘。本文通過家族第三代傳人對其家族的回顧和講述，使我們重新思考優秀藝術文化如何傳承的重要命題，為21世紀中國家族收藏向前發展帶來啟示。

《收藏·拍賣》：你能談談司徒家族的收藏歷史嗎？

司徒連山：近百年來司徒氏成為受人關注的藝術世家，家族成員大多從事藝術行業。司徒家族和其他企業家家族收藏不一樣，更重視的是文脈的傳承。如果有一件藝術品從上一代傳遞給下一代，選的肯定是衣缽的傳人。以司徒奇一脈來看，其四子司徒乃鐘自幼得父親真傳，年輕時已經在香港畫壇嶄露頭角，隨后成為香港當代畫壇的代表人物。司徒奇傳給他兒子司徒乃鐘一方珍貴硯臺，據傳這是乾隆時期著名文人紀曉嵐曾用硯，這方硯臺是父親傳遞給兒子的一個隱約而又明晰的精神指向。

再譬如我們家，客廳是外公司徒喬的著名竹筆畫《魯迅遺容》，從出生之日起，我和我哥從小就像生活在藝術倉庫之中，每日在瓷器、繪畫、雕塑、漆器、造像、佤族彎刀、蠟染、各類樂譜（母親是鋼琴教師）以及鍋碗瓢盆的包圍中穿行、進餐、玩耍、睡去。壞處就是藝術品嚴重地霸占了我們童年玩耍的空間，好處就是藝術品和日常生活出入無間、融進血液。

父親是中央工藝美院壁畫系的張仃先生的得意門生，也是云南畫派創始人之一。他熱衷敦煌壁畫，研究畢加索、馬蒂斯、梵高，也研究云南少數民族自己的宗教、史詩、美術品。他這樣的全方位視角現在回想起來，對我也是有很深的影響，特別是從非主流的視角去關注和感知各類別文明的存在，這類感知系統可以超越文字、種族、地域、朝代更迭。

《收藏·拍賣》：你從小就生活在藝術世家，肯定受到各個方面的藝術熏陶。作為家族后人將如何維持自己的藝術收藏？

司徒連山：藝術同時具備了魅力和魔力。藝術品鑒藏是最高級的心靈修煉，而它又具有很強的蠱惑力——如果你曾被項級的藝術品的魅力沾染過，很可能世間很多俗美之物再難激活你內心的興致。所以對于家族的藝術傳承，精神衣缽的傳承遠比藝術資產的繼承要重要。現在談藝術收藏，80%的人都是談收藏技巧，怎樣才能買到性價比高的藝術品，怎樣不被人騙，怎樣才能獲得更好的資源……其實這都是收藏的“術”的層面，“心法”更重要，讓藝術成為修心的法門。

《收藏·拍賣》：經過幾十年經濟快速發展的中國，催生了為數眾多的富裕人群，藝術消費的大潮已經逐漸到來，對于他們而言，是否有必要構建自己的家族收藏？

司徒連山：這個問題我可以用一次藝術之旅的啟示來回應。2011年我們策劃了中國藏家的臺灣藝術之旅，受到臺灣資深藏家的款待，受益良多。這兩位藏家都是金融行業的精英，進入他們家猶如“穿越古今與中西的藝術桃源”，中國、日本當代藝術家的裝置作品，宮廷文房收藏、印度、巴基斯坦、齊白石的畫作、各類術品在家里沒有界限，完全融入家的環境。

俗語“盛世收藏，亂世黃金”。而我喜歡借用張愛玲的句話“因為懂得，所以珍惜”。其實收藏不分亂世和盛世，經濟好與壞，比如著名的公案，民國四公子張伯駒先生在民國亂世用金條換《韓熙載夜宴圖》，多年后捐給北京故宮，就是亂世黃金的反例。而檢驗你對收藏是不是真愛，只用一個小例子就可以測試：當你家起火的時候，你抱起第一件往外沖的東西是什么，是珠寶，公司股份證明文件，還是你收藏的一幅八大山人的小畫，答案你只要問自己就好了。

《收藏·拍賣》：相對于大環境來說，中西方家族收藏有很大的區別。西方家族收藏建立自己的美術館，日本家族收藏也逐漸走向拍賣市場，那你們家族收藏未來的走向會是什么？

司徒連山：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司徒家族的收藏理念也是如此。司徒家族從司徒喬夫人馮伊湄開始就定了一條不成文的規矩，家族里重要的藏品都捐獻。這個理念我們已經堅守了50多年，歷經三代人。9年前，我們家族成員組成了一個委員會，在直系親屬這一脈里面都由大家長司徒雙女士作為召集人和重要的決策人，每個家庭再選出一個代表，制定原則共同商議，按步驟分方向地捐贈家里面的重要作品，基本上捐贈的都是國家公共美術館或博物館。譬如，中國美術館藏的《放下你的鞭子》、國家博物館藏的《義民圖》、北京魯迅博物館藏的《五個警察一個〇》，國家圖書館藏馮伊湄《劫后行》手稿，另外還有中央美術學院美術館、新疆美術館、廣東美術館、廣東藝博院美術館等。

《收藏·拍賣》：作為家族收藏的后人，有沒有什么建議給現在的一些收藏愛好者？

司徒連山：在我看來，你用上億的銀子從拍賣場上買了件重器，你也只是這個物件的保管者，你需要對它作文化或美學上的高水平的注解與詮釋，讓后人有所啟示和領恬，這才是一個合格的收藏家。

而家族收藏怎樣才能有一個好的開始，我覺得收藏應該成為一個家庭所關注的文化或一門家庭功課。去年我們做了一個宋代建盞美學展覽，一個事例讓我很驚訝。來自北京的一個參展者他們的家庭功課就是建盞，父母、孩子圍繞共同的話題去討論、游學，去國內外各個博物館參觀，拜訪藏家，這是一個非常好的現象。所以不要把收藏變成家庭里某一個人的事情，這應該是一個家族的事情，眾樂樂。

（編輯/雷煥昂）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