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學仲山水畫的筆墨與意境表現及審美意義

馬亮

摘 要： 王學仲將寫生引入對傳統山水畫的改良中，把大自然的復雜性、豐富性、天然性融入自己的畫面，以此來繼承“師造化”的現實主義優秀傳統，以寫生為手段與自然景物溝通并以筆墨的形式傳達山水畫的氣韻與意趣，從“目識手記”的寫實寫生逐漸轉變為“目識心記”寫意寫生，并從中發掘新的圖式和筆墨技法。王學仲借鑒西方水彩畫中的技法，與中國傳統山水畫中的元素結合，將愛人民、愛社會、愛民族、愛國家的精神主題隱于其中，創造出適合于新時代的山水畫新意鏡、新形式。

關鍵詞：王學仲;山水畫筆墨技法;現代文人畫

王學仲的書法成就在近代可謂是家喻戶曉，作為一位全才型的藝術家，他的山水畫作品卻鮮有人知。自小接受傳統儒家教育使他擁有豐厚的國學基礎，但是這卻不能禁錮他追求現代人畫的藝術理想。王學仲是文人畫改良的積極推動者和實踐者，他將傳統文人畫和現代生活所結合的“現代文人畫”視為終生理想，提倡藝術應積極面對生活、人民、社會，對傳統文人畫中士大夫消極的、避世的心理提出批判的同時又吸收了其中高逸的、凝練的、含蓄的藝術美感?？梢哉f，他繼承了徐悲鴻提出的“古法之佳者守之，垂絕者繼之，不佳者改之，未足者增之，西方畫之可采入者融之”的中國畫改良畫觀。1949之后，王學仲在認同以馬克思主義哲學為核心的唯物藝術論，以及對中外藝術理論深刻理解的前提下，提出“藝必己出”為傳統文人畫轉向現代文人畫的基礎，“揚我國風，勵我民魂。求我時尚，寫我懷抱”為其所追求的現代文人畫終極藝術理想，他在現代文人山水畫領域進行了艱苦卓絕的探索與創新，形成了“重、拙、奇、曠”的藝術風格，取得了歷史性的成績。

一、筆墨為表，意境為里

李可染說：“筆墨是形成中國畫藝術特色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蓖鯇W仲將自己感受到的對于自然最真摯的情感寄托于筆墨之中，給予筆墨以個人精神與靈氣。自唐末宋初伊始，中國畫家便注意到筆墨中的審美意趣，直到現代，所有的國畫家都是在傳統筆墨的基礎之上不斷發展、推動中國畫的發展。對于什么是筆墨，劉海粟認為：“筆墨是什么？就是完成表現畫面的東西。”對應的是用筆、用墨兩方面。筆法有勾、勒、皴、擦、點以及“五筆”;基于用筆，生出墨法則有烘、染、破、積、潑和“七墨”。孤立的論用筆或用墨是行不通的，“有筆無墨”或“有墨無筆”皆不成畫，筆法與墨法相輔相成，再與自然相容，才能表現作者胸中逸氣，于筆法中體現剛勁挺拔、曲折婉轉、抑揚頓挫，于墨法中體現濃淡干濕、酐暢淋漓、煙云飄渺，才能如郭若虛所言：“神采生于用筆。”

王學仲的山水作品有一種使人難以忘卻、耐人尋味的藝術感染力。一方面王學仲以傳統筆墨為基石，吸取其中之精華;另一方面他在古典文學和生活寫生中汲取素材尋找創作靈感，在觀察自然的基礎上形成了頗具個人特點的筆墨語言。所以觀看王學仲的山水畫，有的作品如龍騰九霄，給人以跌宕起伏之感，有的作品如月下蟬鳴，給人以靜謐清新之感，這也是其精湛筆墨所體現出的整體意趣，這種“韻味”也需依仗筆墨來表現。

南齊謝赫提出的“氣韻生動”作為“六法”中最重要的一法，不僅為中國繪畫樹立了審美標準，而且也是中國傳統繪畫甚至書法中重要的美學準則。在觀賞王學仲的山水畫作品時所體會到的“氣韻生動”是畫面中的精湛筆墨產生的一種強烈的視覺上的沖擊，畫面中的用筆十分靈活自然，如書法中“一波三折”“八面出鋒”，因此畫面便有生氣、動態十足。王學仲山水作品中表現出的空間感，其作用是以筆墨追求“勢”。畫面中大開大合的構圖與趨勢及非黑即白的筆墨關系，皆服從于空間感的營造，也都源于他對自然景物的深入理解。王學仲以一筆生萬筆，自任意處落墨，順勢順意，層層生發，看似無規律，此非筆墨多年錘煉者敢為也。經過他深思熟慮處理的筆墨與勢的選取，最終使得他的山水畫筆墨表現得十分自然，無雕琢之意。王學仲通過靈活多變的筆墨表現出對比強烈的畫面，深沉雄渾地塑造出山水形象和氣氛，用夸張精煉的筆墨處理，方能做到筆盡其用的效果。

這種因筆墨產生的氣韻以及“勢”的趨向，其最終指向是畫家胸中“意”的表達。王學仲對書畫創作之意的表達始終堅持“胸存大義，相機旁生”的觀念，在落筆之前需有大意含于胸中，之后“筆墨所至對預想的大意必有所增減變易。可以隨機應變，即興旁生，不必死守預定之格局，以防用筆及意趣的枯燥拘滯”。所以說在王學仲山水作品中以筆墨表現出的“氣韻生動”，其指向為“意”的表達，而“意”的產生是為了闡釋畫家繪畫之目的。王學仲概括其所走的書畫道路為“書存山岳氣，畫冶眾生心。”通過對生活、祖國山川的表達，其目的 “是為了美化人生，凈化觀者心靈”。所以，王學仲的山水畫在筆墨語言不斷創新、變革傳統的同時把對祖國濃烈的情感注入其中。以畫中之“意”闡釋個人繪畫之目的，使觀者能與畫家感同身受，那么他的作品必然不會是呆板的、靜止的，而必然是富有靈魂的、活靈活現的。

二、王學仲山水畫中的筆墨審美意義

源于“書畫同源”的理念，繪畫中的筆墨審美與書法中的筆墨審美是有相似性的，但是繪畫用筆較書法用筆更靈活多變，因此在審美趣味層面有更多的可能，既有韻律美又有抽象美，還有墨色濃淡變化的差異美，作者的精神氣質與修養學問也隱含其中。王學仲山水畫作品中筆墨表現出的鮮明個性，正是他將書法用筆注入其中的表現，這使其作品風格獨具，逐漸受到越來越多的關注。在王學仲的山水畫筆墨中可以看到“以書入畫”的筆法，用墨雄健流暢，以直觀的力量感感染觀者，并以鮮明的筆墨與技法開創了王氏山水“筆墨之重、技法之拙、景象之奇、意境之曠”的藝術風貌。這不單純是其豐富的墨色變化以及嫻熟的繪畫技巧所展現的，更主要的是在他的山水畫中包含著對現實的關照、對人的關懷，以高于技法的繪畫精神性感染我們，所以說王學仲的現代文人畫以獨樹一幟的筆墨與技法來抒寫他的藝術境界和思想意韻。

王學仲是一位傳統功力深厚但又能脫出傳統、大膽創新的畫家，他以開創現代文人畫為核心，秉承著“黽勉從事，不敢告勞”的精神，經過不斷的筆墨探索與寫生的結合，將筆墨抽象化與技法符號化，這是在前輩實踐基礎上不斷提煉總結后得來的。繪畫的傳承是不間斷的，筆墨的創新必定要基于前人，以及對大自然的了解才能有所變革。王學仲在追尋現代文人畫時有意識的疏離、擺脫傳統師古的筆墨技法，轉向追尋筆墨的多變、節奏、韻律與陰陽，以及筆法的寫意性，在黑白、虛實關系中抒發自己的情懷。

綜上所述，我們發現王學仲的筆墨是從傳統中向現代文人畫的變革，具有鮮明時代氣息。王學仲的山水筆墨充實著詩與畫的優美意境，而意境中卻又充實著對真、善、美、人的關切，正是這種二合一的境界使我們感受到畫內的意蘊與畫外的靈氣。他以千變萬化的筆墨語言抒寫著對藝術的執著與熱愛。

在王學仲開創的以文學、書畫、哲學為主要內容的“黽學”體系中，山水畫只是其中隸屬于書畫分支的一部分內容，但其中包含著他的文學修養、哲學思想以及現代文人畫的美學價值，這是由于王學仲崇尚藝術不能單純只是一門孤立的藝術。王學仲憑借自己深厚的傳統文學功底以及對中外哲學問題的深入研究，再加以對大自然的充分理解，于造化中獲取了無盡的題材與靈感。王學仲的現代文人畫選取的是一條心師造化、深入生活而又反映生活的道路。可見他的山水畫以文化、哲學為內核，以筆墨技法為表象，再結合“藝必己出”的藝術理念，融入時代，借“重、拙、奇、曠”的藝術語言形成極具藝術內涵的山水作品，最終，所有的藝術觀念都將在追尋以“野逸美”為最高藝術理想的現代文人畫中得以體現。

王學仲現代文人畫的重要意義在于，將傳統文人畫中獨有的以文化為載體的本質美保留下來，并賦予人文關懷的內容，而不是一味地在造型、筆墨上進行夸張的變形來博人眼球。王學仲曾說：“現在文人畫已經不再具有超形的韻味，沒有了哲學的內涵、生活的趣味、已經失去了文人畫的本質美，而只剩下了外表的夸張造型，實在是令人失望?！边@句話強調了現代文人畫最重要的是其精神實質，并不是如工匠一般簡單的線條描繪，它必須能夠承載文人畫的精神思想，是一種藝術的自覺精神。

總之，在現代文人畫的開拓與變革、筆墨與技法以及題材、形式的變化方面，王學仲以“一家之言”為文人畫在新時代的復興做出了不可估量的貢獻。他的作品不僅賞心悅目，更多的是在精神層面陶冶觀者、凈化心靈，他以獨特的藝術魅力實踐著對藝術的執著向往，必定會永載史冊。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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