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元人民幣姑娘”：沒錢但要努力幸福

◎文/紅星

兒子石連鋒把印有母親頭像的一元紙幣遞給她，她認真端詳上面的人，開心地笑了，說：“還是年輕的時候好看。”

老了，唱不了情歌了

凌晨6點，石奶引就起床了。

喂完雞鴨后，她拿著長鞭，牽著3頭黃牛就出了家門。門前小路上，青草長勢不錯，牛沿路啃咬著，偶爾會有蚊子飛到牛背上叮咬，石奶引會走上前去，一巴掌將蚊子拍死；如果牛兒們相隔遠了，她會舉起鞭子，把3頭牛趕到一塊。

叢林中，幾只麻雀歡快地唱著歌，山谷中，知了聲一浪高過一浪。

中午，石奶引趕著3頭黃牛回到家，這時，一名文化研究人員正坐在凳子上等她，向她了解人民幣頭像的事。

沒錯，石奶引正是第四套人民幣一元紙幣上兩位“頭像人物”原型中的一位（右側(cè)那位），但眼前的石奶引完全是一副普通農(nóng)婦形象——身著侗族服飾，腳上穿一雙膠鞋，滿臉皺紋，和一元紙幣上那個擁有翹翹的鼻子、圓圓的大眼睛、烏黑的長發(fā)，清純動人的“人民幣姑娘”形象相比，判若兩人。尤其是她的一雙手，長滿了老繭。

自從石奶引是一元人民幣上的頭像原型的事傳開后，經(jīng)常會有人到她家找她，她也習慣了，雖然來人對她家沒帶來什么幫助，但每次她都是殺雞宰鴨，熱情招待。

石奶引轉(zhuǎn)身進入廚房，拿出一個大西瓜，用刀切成小瓣，放在盆里。“來來來，這是剛從地里摘來的，大家快來嘗嘗鮮。”石奶引的兒媳石碑坤熱情地招待著大家。

這天下午，天空下起了小雨。不需要放牛的石奶引卻坐不住，她時不時要到院壩上去料理她的雞鴨。兩個孫子則坐在電視機前看動畫片。

傍晚，雨停了。石奶引讓兒子在院壩上抓來一只鴨子，宰殺后放在鍋里清燉。燉鴨子的香味很快在堂屋里彌漫開來。

聽說家里來了客人，石奶引的老伴石學(xué)文的幾個兄弟也趕來“湊熱鬧”，大家用大碗喝著自家釀造的糯米酒，大口啃著鴨肉。吃完晚飯，男人們拿起自制的琵琶彈奏起來，唱起了心愛的侗歌。現(xiàn)場有人提議讓石奶引唱一首情歌，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搖搖頭，嘴里不停說著侗語，兒媳趕緊向客人解釋：“婆婆說她老了，唱不了了。”

晚上9點，人們相繼散去，石奶引一家也熄燈睡覺。被雨水洗刷過的天空，清新淡雅，繁星點點。白天熱鬧的村莊，此時靜得只能聽到田間的蛙鳴聲，此起彼伏，猶如天籟。

石奶引一天的生活，就在這平淡無奇中度過。

49歲才知人民幣上頭像是自己

很長一段時間里，石奶引并不知道一元人民幣上的頭像原型是自己。當她知道的時候，已經(jīng)是2010年，那一年，她49歲。

石奶引的兒子石連鋒從小就喜歡收集古錢幣，他的錢包里還存有一角、兩角、五角、一元等紙幣，但他之前也沒發(fā)現(xiàn)，自己收集的這些紙幣中，有母親的頭像。

石奶引回憶，1978年的一天，當時16歲的她和村子里的伙伴們身著侗族服裝去從江縣洛香鎮(zhèn)趕集。熱鬧的街市上，石奶引和姐妹們擠在一個小攤位前購買做刺繡用的針線，突然有人從背后拉了她一把，石奶引嚇了一跳，轉(zhuǎn)頭一看，是個30多歲的陌生男子，面帶笑容。該男子示意她走出來，臉朝側(cè)面站定，石奶引依照對方的要求站定，心中充滿了疑惑。這名男子隨即拿出筆和畫夾，開始作畫。也不知過了多久，對方放下筆，瞧瞧畫夾，又瞧瞧她的臉，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回到家后，石奶引很快忘記了這個事。“要不是后來有人說錢上的女孩像我，這件事我恐怕就記不起來了。”

第四套人民幣設(shè)計者之一是畫家侯一民，當年為了設(shè)計各種民族形象和裝飾紋樣，他在大西南考察了3年之久，足跡踏遍云南、貴州、廣西、四川等地的少數(shù)民族聚居區(qū)。之后，侯一民回到北京，短短數(shù)月即完成了第四套人民幣的主景設(shè)計，其中，一元紙幣上的人物是侗族和瑤族。

知道自己的頭像上了人民幣之后，石奶引并沒有激動，“知道了又能怎么樣，還不是一樣要種地，該咋生活還是咋生活。”

這件事被媒體報道后，有人以為石奶引生活富裕，很多人寫信寄給她，希望得到她的資助，但大家并不知道，石奶引家也是貧困戶，她無力去資助向她求助的人。不過，石奶引還是把這些信件像寶貝一樣收藏了起來。她偶爾會翻出這些信件，讓識字的兒子和兒媳念給她聽，“要是有能力，我們肯定幫他們。”

石奶引雖然生活不富裕，卻很堅強，再困難也從不以自己的“名聲”伸手向政府要資助或補貼。

不向“錢”看向前看

年輕時的美麗，是石奶引身上繞不過去的一個話題。

1961年，石奶引出生于慶云鎮(zhèn)寨錦村七組，原名石婢學(xué)。

石奶引家共有六兄妹，三男三女，她是老大。由于家里兄妹多，石奶引很早就去“頂勞力”，因此從來沒有讀過書。4歲她就學(xué)會了放牛，7歲學(xué)會做飯，13歲跟隨大人下地干農(nóng)活。小時候的石奶引就很引人注目了，翹翹的鼻子，美麗的大眼睛，還有那頭烏黑的長發(fā)，讓她看起來楚楚動人，被譽為寨子里的“一枝花”。不僅如此，她還心靈手巧，唱歌、刺繡、織布、染布，一學(xué)就會。到14歲的時候，她就能獨立織布、染布、做衣服了。

曾有媒體報道，石奶引22歲那年，媒婆把她介紹給了佰你村的石學(xué)文，經(jīng)歷過幾次的“行歌坐月”（情歌對唱），彼此十分滿意，漸生情愫，23歲那年臘月，雙方由父母做主，舉辦了婚禮。夫婦二人和睦相處，勤儉持家，日子過得很幸福。

但事實并非如此，石奶引當時根本就沒有什么“行歌坐月”，而是父母做主將她嫁給石學(xué)文的，當時她感到委屈，總覺得是“被父母逼的”。當時石奶引的追求者不少，甚至還有了意中人，但遺憾的是父母早就把她許配給了石學(xué)文，“我們直到結(jié)婚，兩人連面都沒見過一次。”她感到委屈的另一個原因，是石學(xué)文家的兄妹比自己家還多，一家7兄妹擠在一間小屋子里，條件還沒她家好。

根據(jù)當?shù)厣贁?shù)民族的風俗習慣，石奶引嫁到石學(xué)文家后，經(jīng)過兩年的走婚，兩人有了感情，才自然而然走到一起。婚后，兩人感情一直挺好，生育了一對兒女，還蓋了一棟新木房。

平時，石奶引和丈夫靠種地為生，兒子兒媳外出打短工，每年可以掙些錢回來補貼家用。眼看生活有了起色，但是一家有六口人，孩子要上學(xué)、老人要看病，很難有結(jié)余。

但石奶引還是很樂觀。這天，兒子石連鋒把印有母親頭像的一元紙幣遞給她，她認真端詳上面的人，開心地笑了，說：“還是年輕的時候好看。”

不過，她并不特別留戀這張紙幣上的頭像，她的夢想是種好地，把兩個孫兒帶大，就算再困難，一家人也要努力過上幸福快樂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