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潮和她的波瀾轟鳴不止

劉尚海

1985年，天空飄動著激蕩的流云。中國大地升騰著經濟建設的熱潮。這一年，我記憶最深刻的一件事是維納斯像在中國公開展出，引起了很大的震動和非議。我當時20出頭，正在西安讀書，青春熱血，炫動之中，曾寫下一首呼喚解放禁地、支持改革開放的詩：

維納斯 ?在中國的申訴

我醒來時 世界有了太陽和月亮

歷史老人告訴了我的身世---

亞得里亞彼岸的古堡誕生的精靈

阿爾卑斯的白雪洗禮的膚色

多瑙河的藍色賦造的眼睛

我的上帝不是耶穌也不是黑隕石

是 愛之神

中國 自稱是文明的“國度”

雄偉的長城下有多少廝殺

富麗的殿堂里有多少奸笑

噢！有人替我穿上長袍短褂

似乎不裹這塊遮羞布

中國睜不開眼睛……

恪守千古遺訓 因襲成年陳規

罩上灰網的大地

脫穎還是固守

幾千年未曾注解

于是 我的身世在黃種人面前坦白

強盜扭走的胳膊和美

裸露兒時的赤誠

誕生 陣陣顫痛的母體

孕育新的“國度”

不說這首詩的粗糙幼稚，但它直白地抒寫了一個赤子青年的一腔熱血。也就是那一年的春天，我遠下中國之窗深圳。在深圳，我站在大鵬灣前，望著大海，傾聽著時間就是金錢、效益就是生命的時代浪潮，南下深圳，心意已決。一周后，經過多日旅途顛簸，我回到了陜北清澗老家，向父母家人告別。父親沉默了許久，然后語調緩慢地說：我身體不好，咱劉家世代人單，你爺爺就是在外漂泊中送命的，你得回來上班工作。經歷了舊中國陜北十有九死的戰亂年月，大半生守寡的奶奶抱著我的頭死活不肯放手，大聲嚎啕著對我說：我是要飯乞討才把你爸養大的，你爸就你一個兒，遠走他鄉，世事難料，你讓我們怎么放心啊。那年初夏，我很無奈，也很不甘心地回到陜北清澗縣委大院上班工作。我是農民的孩子，但自幼有要強的性格。從一名普通干事，到團縣委副書記，團縣委書記，縣長助理。五年多的埋頭工作，換來了一路榮譽：陜西省優秀團縣委書記，陜西省新長征突擊手，陜西省社教先進干部，陜西省優秀黨務工作者，榆林市勞動模范。我在工作期間，對農民和農民青年的命運很關注，路遙的小說《人生》、《平凡的世界》我幾乎手不釋卷，經常沉在黃河沿岸偏遠山區下鄉扶貧，對黃河兩岸漫山遍野的紅棗有了深厚的感情，對農村的資源優勢和市場的需求不斷地比較研究。我不自量力地想改變農民的命運，尤其是想探索農村青年的出路。1992年春天，以鄧小平南巡講話為界，共和國改革開放進入了新藍圖新時代，我再也按捺不住，做出了一個讓家人，朋友，同事和領導驚異疑惑的決定：離職下海，創中國紅棗第一品牌企業，讓農村經濟和市場經濟接軌，讓農特產品變成商品納入市場的洪流。

農特產品變成商品走向遠方，走向城市，這是中國現代化、城市化的一道歷史難題，尤其在改革開放初期，這樣的個人選擇當時帶有冒天下之大不韙的蒼涼味道。我是在一無資金，二無產品，三無技術，四無場地，五無市場的境況下開啟創業之路的。為了摸清資源布局和企業的定位，我雙腳踏遍了800公里晉陜峽谷黃河兩岸萬重群山的每一寸土地，為了開拓市場，我的雙腳踏遍了祖國的大江南北，冒著在很多人看來無異于天方夜譚的風險，在深圳、北京、上海、長沙、西安開設了分公司。公司早期的發展非常艱難，遭遇了幾次特大困難時期，幾遇絕境。好在天道酬勤，經過幾番拼搏，企業終能死里逃生。20世紀90年代末，我們的產品榮獲北京亞太國際博覽會金獎，我從省長手上親自接過陜西省人民政府頒發的第一屆陜西省名牌產品稱號和陜西省著名商標證書。幾乎同時，在西安人民大廈會議廳，我又先后多次從省長手上接過陜西省優秀杰出企業家、陜西省優秀鄉鎮企業家、國家級農業龍頭產業化企業等榮譽證書。每當這些特殊時刻，我都能感受到國家和社會對改革開放的期待和支持，百感交集，一次性把內心的傷痕瞬間療愈，眼里流出來的是眼淚，也是我當年下海時面對老黃河起誓時黃河的浪花。從80年代末到今天，我帶領巨鷹集團，心系農村、農民、農業、農特產品。三十年生死時速，刀尖上舞蹈，我目睹了無數同伴同事的倒下和沉淪，商海的風云詭譎，荊棘路、爛泥潭的突圍，遍體鱗傷的自我療救，終于把一個小作坊式的企業帶成了一個大型的現代企業集團，由鄉村走向了城市，由陜西走向了全國，并且順應時變，開始沿著新絲路設計著企業的國際化的路徑與格局。

伴隨著改革開放的歷程一路走來，數十載的耕耘和經營，巨鷹集團累計從農民手中收購紅棗等農特產品達數十萬噸，向涉農企業和農民累計支付金額十多億元，可以說真正做到了一手牽農民兄弟壯實憨厚的手，一手牽城市化時代國人消費新潮中向往生態健康的手。當庚辰年的冬天，一場大雪來得是那樣的從容，我和我的企業熱淚漣漣地迎來了年銷售過億和企業資產過億的雙億時代，實現了我當年下海時，站在黃河邊上向黃河的許諾。種種收獲，都來自祖國改革開放的熱土上的耕耘，都得力于改革開放時代的先進性和開創性。我的好朋友、詩人閻安有一個我很欣賞的觀點：有志男兒的英雄本色，就是要不斷塑造與風搏斗的本領。風亦過，雨亦過，淚亦流，血亦流，在共和國改革開放的大海中航行，作為一名市場風尖上的舞蹈者，改革路上的踐行者，開放風中的弄舟者，一路感懷，感悟多多。

如果巨鷹是一只鳥，值此改革開放40周年之際，我有五聲啼鳴與表白。

一鳴：企業與創業者的心路歷程是篳路藍縷，風雨兼程。要經歷風霜雨雪，要更要經歷滄海桑田。在風雨變幻的滄海中航行，一定會是風帆破爛過，船艙漏水過，淺灘擱淺過，深海風浪打翻過，快近岸時觸礁過。有喜悅和收獲，有鮮花和掌聲，也有失敗和失誤，亦有迷失與迷惘。但只要堅定信心，信仰信念不迷失，一切都會重來重生。任何人的人生其實就是一場鳥的飛行。流淚了，擦一擦，讓烈日曬干，流血了，舔一舔，深深地咽下去。累了歇一歇，傷了療一療，但絕不能停歇飛行，一直要燃燒著飛，在自己胸膛中蘊藏著一泓清水濕潤著。夢的真諦就是它是經歷千難萬苦和萬千奮斗拼搏后才能實現的。

二鳴：用文化鑄造企業，用文化精神鍛造人的靈魂。因為文化是一條圣潔的河流，可以濡養和滋潤信念信仰的領地，文化是一座巍峨高山，高山仰止，景行行止。文化可以創造物質，但物質不能創造文化。金錢和權杖不能代表高貴，高貴的一定是靈魂的純粹和皓潔，高貴一定是品質的儒雅和淡定，高貴一定是善良初心的積累。成功一定是熬出來的，成功一定是在懸崖上啟航的，成功一定是從匍匐中崛起的，成功一定是懂得愛和感恩的。自己是自己的山，自己是自己的靠山，巨鷹之翔，心是翼的天空。

三鳴：人生不是贏在起點，而是贏在轉折點。每個人都要知道自己是誰，為了誰，從哪里來，到哪里去。人生的精彩是體驗過程的精彩，卻未必是結果的名和利。在危機中找轉機，在機遇中找出路，思維方式和軌跡決定自己的高度和深度。人生不冒險就是最大的風險，不把自己賣出去就買不回來自己。人生與生存的天道在于其社會屬性和社會價值，企業的價值歸屬在于市場的根基和品牌的認知。人和企業不能設定太多的浮標，一定要牢筑鐵塔航標，出港返航都要胸中有數。在創時代，每一代都是一個時代，每一個人都要爭創主角。

四鳴：創業路上永不言青春逝去。二十歲是青春，三十歲是青春，四十歲是青春，五十歲是壯年，六十，七十，八十歲正當其時。歷經滄桑依舊是一顆青春的心，依舊是靈魂純粹皓潔，而且更加平靜，以寬恕感激把靈魂存放于云水間。堅強不屈的心更堅強，善良樸實的心更善良。我雖不高貴，只是一只小鳥，一株小草，但絕不敷衍茍且自己的生命。

五鳴：在現代化的中國經商做事，并不是小事，更不是賤事，要心懷祖國，情系人民，慈悲天下。絕不做違法違規之事，絕不做權力尋租和官商茍利的商業投機，不獻媚骨，不屈權勢。要堂堂正正做人，干干凈凈做事。青山不墨千秋畫，綠水無弦萬古情，一個人的名與利，榮與辱，只有和這個國家民族的復興和繁榮緊密結合在一起，才有光芒。沒有民族和國家的昌盛強大，人民則不強;沒有人民的富有，國則不盛。在民族和國家之外，踽踽獨行是沒有前途的航行，也是危險和沒有意義的航行。報以希冀，報以篤行，倘若命運給你以痛，當以歌報。

值此改革開放40年之際，作為改革開放的親歷者、見證者、踐行者和受益者，五鳴之外，我還有五則最深的感悟。

一則：改革開放是古老中國一部現代意義的變法史。大變革，首先是一場思想的解放和激蕩。只有勇于批判和反思的思想觀念與實踐探索，才能鑄就不可逆轉的大趨勢大潮流，中國人望眼欲穿的欲望和超常的智慧，才可如火山爆發一樣奔涌。人民對生活和追求的無極性是社會財富創造的動力與源泉，開放的中國對現代創造與發展的自我定義，造就了今日中國豪邁的腳步與行穩致遠。社會結構的巨變，讓國家治理更有說服力和張力，中國式的智慧與信仰加上創新理論永遠是社會和企業走出漩渦的強核磁。同時，這個時代也是意識觀念和思想碰撞交鋒的時代，經濟的崛起，文化的復興，每天都在重新定義產業的未來。

二則：改革開放最大的成果，是中國民營企業形成經濟優勢雁陣，民營經濟誕生和發展，才會有今日經濟的春天。社會各類精英，都在商業和經濟形態中找到舞臺和窗口，釋放了思想與智慧動能，為社會進步創新和穩定發揮了固化作用。市場經濟的隱形核心，其實就是能人精英主創的標桿經濟。是改革開放釋放了中國人的活力，中國式思維和智慧的活力，中國人創造了更加公平的市場競爭原則和自主創新原則，是民營經濟發展壯大的根本保障。假設中國經濟的雁陣中沒有民營經濟的一翼，是很難起飛高飛的。社會性的功能性經濟成分需有民營經濟的代償和運營。市場的靈性，企業精神和人性原動力三者合一的原則，在社會資源配置中起決定作用，一定會使社會經濟強大牢固。

三則：崇洋媚外的認識和傾向，外國的月亮比中國亮又圓的觀念，已經被改革開放的歷史漸漸湮滅。這說明中國經濟質量和規模都有了本質的變化與提升，企業與產品、文化與品牌、民生與法制，科技與創新、商業與模式諸多方面日益在國際舞臺開始扮演主角。一個落后封閉的短缺時代真正被畫上了句號。企業百舸爭流，市場在競爭中繁榮。產品真正向著個性化、科技化、時尚化、國際化方向飛速改進，在滿足著各個層面的消費需求，從賣方市場向買方市場華麗轉向，商業經濟和科學技術已形成國家戰略和雙力競合的驅動。中國改革的大船由螺旋槳驅動、演化為智慧創新理論驅動機制。中國國際形象的這種根本性改變，其實是改革的收益價值在起關鍵作用。

四則：中國的發展，實際是自己發展模式的定位與定型的實踐，中國人自己尋找到我們自己的根、踐行自己的智慧思維，讓企業在知識性、思想性、技術性的現代市場中有了話語權、定價權，各層面的領袖人物，在變革創新時代，逐漸步入引領國際行列。中國人自己的魅力與張力在充分體現，激活了各類市場主體，尤其是微觀經濟主體的潛力與活力，中國經濟的“民族化”和“世界化”在這個時代彰顯顯著的特征。當然，改革開放永遠在路上、困難和問題永遠都在，我們在政治與法制、民生保障與環境教育、經濟與文化等方面都有痼疾，相信在無畏開創的時代，會有中國智慧和方式的解決方案。在裂變和堅守中這個民族更加自信，經濟繁榮正以匠人精神提質增速。中國潮在世界潮中迎風揚帆的態勢已不可逆轉。

五則：瑯華照寒煙，玉樹又一春。中國文化五千年的根脈，獨有的韌性，使其歷久彌新，一枝獨秀，在改革開放的今天，重現其價值。全球競爭不會只是經濟和資源的競爭、更是文化精神的競爭，正是改革開放的實踐反復驗證的結果。經濟的發展讓中國風范和中國文化有了更加自信的基礎。企業文化、社會文化和創新精神文化，在中國傳統文化的熏陶下，正決定著中國經濟的主動脈。人生不設限，市場亦無疆，文化的魅力有了無限可能。中國的文化精神和從產品屬性、市場規則、競爭機制、商業模式、巔峰思維、行業氣概等方面正在架起文化經濟的骨絡，并給世界輸出文化價值和精神。企業家和企業的文化精神在市場中有溢價權，市場的動能更有靈性。文化經濟和品牌文化經濟正在形成，文化的歷史屬性、獨有屬性、企業屬性、社會屬性、產權屬性、市場屬性，它們全面滲透，正在形成國家命運的壓艙石。

壯懷激烈的40年改革開放，偉大祖國、偉大時代與我們風雨兼程，我們有幸親力親為在這樣一個時代，沒有戰爭，沒有動亂，是鷹就要飛，鷹擊長空，更要會飛遠飛高飛。沒有晴朗的天空，是沒法飛的，腳上有繩索更是飛不起來的，翅膀負荷過重也是飛不高的。巨鷹，恰是這個時代賦予了飛的元素和境遇，才會使鷹擊長空有了可能。感謝時代，感謝祖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