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繁衍 死亡的坦然
——讀萬瑪才旦的短篇小說《氣球》

上海 楊劍龍

藏族作家萬瑪才旦是集電影編導、文學創作、文學翻譯于一身的三棲作家，1969年出生的他在西北民族大學藏語言文學專業畢業后，做了幾年機關公務員，又去攻讀藏漢文學互譯專業碩士學位，2002年進入北京電影學院學習電影編導。自1991年發表小說《人與狗》以后，已出版有漢語小說集《流浪歌手的夢》《嘛呢石，靜靜地敲》《死亡的顏色》《塔洛》，藏文小說集《誘惑》《城市生活》《崗》，翻譯作品集《說不完的故事》《人生歌謠》等，電影代表作有《靜靜的嘛呢石》《尋找智美更登》《老狗》《五彩神箭》《塔洛》，其小說和電影多次獲獎。萬瑪才旦的創作大多以藏區生活為背景，努力展現藏民原生態的生活與文化傳統，呈現出現代融入中對傳統失落的憂慮，也表現出濃厚宗教氛圍中的脈脈溫情。

萬瑪才旦的短篇小說《氣球》發表于《花城》2017年第1期，小說以達杰與卓嘎夫婦一家牧民生活為對象，以精巧的藝術構思、鮮明的人物性格、濃郁的藏族風情，呈現出生命的繁衍和死亡的坦然，是當代藏民生活的一幀風俗畫。

小說在藝術構思上關注生命的繁衍，作品以牧民達杰沒有找到避孕套為開端，兩個頑皮的孩子偷了避孕套當氣球玩耍，達杰憤然弄破了“氣球”，答應上縣城給他們買氣球。卓嘎去鄉衛生所要求結扎，并要到鄉醫周措那兒拿回自己留用的一只避孕套，卻又被孩子偷去與多杰換了哨子。小說中達杰去朋友處借來新疆種羊為母羊配種，似乎成為作品的重要情節。達杰的父親放羊時從山上摔下不幸死亡，給亡人做法事時活佛對達杰說，老人今年會再次投胎轉世到你們家，達杰和卓嘎都認為是不可能的事情，卓嘎去鄉衛生所檢查后證實了自己已懷孕。卓嘎內心想打掉肚子里的孩子，在老人投胎轉世的輿論中卓嘎只能同意保留胎兒。達杰騎摩托送大兒子江洋去縣里上學時，順便賣了一只母羊交學費，并且買回兩只紅氣球，兩個孩子高興地拿著氣球奔跑，一只爆了，一只飛了。小說以孩子玩假氣球始，到玩真氣球終，以避孕套呈現生命的繁衍，種羊的配種與藏民的懷孕成為生命繁衍的互照和映襯，在達杰的父親投胎轉世的情節中，凸顯了藏民們對于死亡的坦然心態。

小說以達杰一家為主要敘事對象，在對具有原生態色彩的藏民生活的描述中，在對生命的繁衍與死亡的坦然情節的敘寫中，塑造了一些性格鮮明的人物形象。牧民達杰雄強率真，作為一家之主的他，操心著這一大家子的生計，大兒子江洋在縣城上初中，還有兩個兒子在身邊，身體強壯的他像種羊一般“沒個夠”。他弄破了兩個孩子玩耍的“氣球”，他去鄰村的朋友處借種羊，信守諾言第三天將種羊還回去，并送去一頭母羊作為報酬。卓嘎想打掉肚子里的胎兒，達杰怒氣沖天扇了卓嘎一巴掌，質問道：“要是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父母的轉世，你會這么說嗎？”他騎摩托車送江洋去縣城讀書，他把一頭母羊賣了，他咬定一個價不放，羊販子有些不太情愿地成交了，他給孩子們買了氣球。主婦卓嘎樸實溫婉，她去鄉衛生所要求結扎，避開男醫生而找女醫生周措，為丈夫像種羊一般“沒個夠”而擔憂，她想要避孕套卻覺得說不出口，她相信脖子上有黑痣的大兒子江洋是逝去奶奶的轉世，她不讓老二、老三看種羊交配，她懷孕后想打胎，卻因為活佛說是老人投胎轉世而服從。達杰的老父親謙和守舊，他不知道兩個孫子玩的“氣球”是避孕套，他把觀世音菩薩心咒“嗡嘛呢叭咪吽”掛在嘴邊，說念一億遍就算備好了去那個世界的資糧了。他對種羊配種的事情駕輕就熟，他與孫兒們玩和睦四兄弟的游戲，他認定脖子上有黑痣的孫子江洋是逝去奶奶的轉世，他去嘛呢寺給逝去的老伴點酥油燈，雙手合十在佛像前祈禱。除了這幾個主要人物有鮮明的性格以外，著墨不多的人物也可以見出性格：卓嘎的妹妹尼姑香曲卓瑪的虔誠敬業，大兒子江洋的善解人意，二兒子、三兒子的活潑調皮。

小說洋溢著濃郁的藏族風情，這也是萬瑪才旦文學創作的特點，牧民生活、藏族習俗、宗教色彩構成了該作品的藏族風情。小說描寫了牧民達杰一家的生活，養羊、放羊、吃羊肉等就成為生活的重要內容，小說中描寫的達杰去鄰村朋友處借種羊來為母羊交配，成為小說的主要情節，在對生命的繁衍與死亡的坦然描敘中生動地呈現出了藏族牧民的生活。小說中描述了一些藏族習俗:帶酒去鄰村朋友處借種羊的行為，拿紅布裹住種羊睪丸的做法，以贈母羊作為借種羊酬勞的方式，在牲畜交易市場買賣羊只的場景等。宗教是藏民生活重要的組成部分，小說呈現出濃郁的宗教色彩：卓嘎的妹妹尼姑香曲卓瑪為寺院翻修大殿挨家挨戶化緣，村民們都力所能及地捐錢捐物，達杰的老父親帶著三個孫子去嘛呢寺點酥油燈祈禱，達杰去寺院請求活佛超度父親的亡靈。

萬瑪才旦的短篇小說《氣球》以環環相扣的情節安排，講述了藏族牧民的生活現狀與人生追求，在生命的繁衍與死亡的坦然中，使小說在濃郁的生活氣息和獨特的藏族風情中，呈現出耐人尋味的人性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