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在半空中的雪（組詩）

李龍年

馬匹的故鄉

馬匹的旅程誰能預測

河流之源 馬的故鄉在草原深處悲傷

無韁的記憶 是星辰的賜予

上蒼并不期待騎手

鷹翅里埋藏的何止是夜色之墨

只有風熟悉馬匹粗糲的呼吸

寒星善于在馬蹄上投奔遠方

有思想的馬匹 用一生咀嚼痛楚

徽州：陽光之憶

徽州是令美女淡淡憂傷之地

奢華也罷 雍容也罷

笑不露齒也罷 到徽州

那些氤氳于淡淡濃濃霧靄之中的

白墻黑瓦 即刻令你

從此 端莊 嚴謹 義無反顧

踏上依故里的 返鄉之旅

但是朝陽燦爛 兀地

替你開啟另一扇大門

從一個新異的角度 觀察徽州

仿佛 忽然發現 有心儀的故人

她摘星攬月 擦拭所有的星辰

凸顯 一個人的 星漢燦爛

這樣的比擬 顯然歸屬于平庸

徽州 山河之戀 尋根之戀

皆乃常識里的基本概念

但是只有去徽州

只能去徽州

只宜去徽州

徽州的陽光 懂得愛

懂得溫存 懂得對于讀了此詩

而含笑的美人

報以更濃更遠的霧靄

和 整個三月里

所有的 濕潤的 笑不露齒的

陽光

在曲瑪，阿萬昌

還不曾到甘孜

我先抵達曲瑪

在曲瑪的阿萬昌

我結交了一群野鶴

我分明感受到

時光之水 放慢至幾近靜止

一秒鐘被無限延長

一個眼神被無沿擴展

天空不必顧慮坍陷

翅羽的詩句 比風還輕

輕至 噸風融入了云朵

云淡 淡至風消失了重量

歷史消失了重量

只有沼澤地滿目的青草

以畢生的準備 齊心合力

去托起一輪 粉紅的朝陽

我想去甘孜

雪山在遠方靜立

仿佛童年 鄰家晾衣服的姐姐

她的身姿好看

我卻害怕目光輕佻

而現在我可以大膽注視

因為 周遭百里

荒無人煙

甘孜 一個適合獨處的地方

鷹群把影子埋進沼澤

土司遙遠 在漢字之外

哈達很近 距詩行百里

青稞酒的芳香 追隨馬蹄聲的嗒嗒

卓瑪只在童年時見過

高原紅是奢侈的夢幻

其實我已抵達甘孜

似乎又在半夢半醒之中

摸一把甘孜濕潤的草地

卻摸到一顆滾燙的 濕漉漉的心

那是年少的 曾經的我

或者是 潛意識里的詩境

雪，停在半空

停在半空的雪

令人頓時生疑——

它是不愿遮蔽某些

驚人的世相 還是

不愿涂抹 虛構的人間童話？

雪不愿意來到人間

它的內心必有久遠的思量

而從底層接近雪

該是怎樣的不可抵達

我只有卑微的揣測

雪，是因單一的白

愧對 這多彩的人間

還是不愿為那仰望的樹木

素顏 走進新年

忽然，想念一場大雪

上個世紀 《多雪的冬天》

哦，我說的是一部小說

或者 企望中的明日

無論如何 窗外

灰色的枝椏密集 仿佛

那個熾熱的時辰 廣場

森林般的手臂 高高舉起

連同 走向混沌的未來

此刻 地球剛剛度過

平安夜

不平安的是雪 它停在天空

它在等待 抑或觀望？

令人不由想起那部小說

內容似乎有些莫名

該說的話未曾啟唇

該下的雪保持冷漠

唯有泡制一壺熱茶

讓氤氳模糊彼此的界線

讓早晨 馬馬虎虎地

還算是個早晨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