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土書（三章）

余金鑫

布谷聲聲

布谷聲聲。給丘陵發來芒種的信息。坡底下的村莊聽見，牛欄里的黃牛聽見，草叢中的青蛙聽見，這古老農家時鐘的滴答聲。水田中奔跑的拖拉機形單影只，吼著嗓門，揮灑渾黃的泥水。農人挽高褲腿，風卷殘云，火燒火燎，閃動在田間地頭。左手插秧。右手割麥。播種與收獲的大片同期上演。蒙太奇般自然天成。翻手一株秧苗，覆手一片新綠。收割一壟壟金黃的麥浪，曬在農家的心房。大地需要汗水滋養，生命只為耕耘泥土上的時光。勞作神圣，一顆谷粒是一枚別致的辭章。為丘陵上的農人點贊。布谷聲聲。

紅薯錄

源遠流長的土著。裁剪一段薯苗，隨意深入某處壟中，就能寫出一部植物學史的根、莖、葉、花、果實。泥土飽含靈感。農人激情綿長。時光是用不完的紙張。僻野、荒嶺、瘠地，有時也是你的舞臺。病害、蟲害，是繞不開的旅程。萬物競長，你與玉米、高粱、棉花、花生、黃豆共享同一片朝霞雨露。胸懷大地，你感恩頭頂上的陽光。七月流火的日子，你用蔥蘢的藤蔓和葉片，給一壟壟泥土穿上翠綠的衣衫。牧童愛惜你寬卵形的葉片，牽牛繞過你的細根、粗跟、塊根。農婦頭戴草帽，在壟邊小憩，品味你脆生的薯稈。她感同身受，這片土地正在幸福地孕育——生命的珍品，紫紅色的寶貝。

棉花地

群山之上的天空，是我的房頂，也是白云的曬場。白云興之所至，有時奔涌而出，變幻多姿。有時逍遙自在，輕松散步。天空拉上黑幕的日子，白云驚愕走失。我記錄下白云千變萬化的影像，一一撿拾，收藏心中。白云。我用粉色的花朵為你引路，給你定制棉桃的房子，用纖細的手臂舉起你，用小小的葉片呵護你。白露、霜降、立冬，一步步走來。世間的寒風呼呼竄出。是時候了。我該拿出珍藏已久的露珠、白云、陽光。棉花團團，破殼而出，一群群豐滿的白色雛鳥，毛絨絨站上枝頭。給冷漠的面頰系上溫暖的圍巾，給寒冷的心穿上溫馨的棉衣，給寂寞的夜晚一席慰藉的話語，給灰蒙蒙的時光一方潔白，給赤裸的肌膚以純棉的關懷。泥土中長出的云朵。純正的鄉村質地。

（選自《星星》散文詩2017年4期）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