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侖山下的一米行道

郭楊

2013年9月13號，22歲的我，乘著去往花土溝的班車，走向了我人生的第一個工作地點——青海油田邊遠油田開發公司南翼山采油作業區。

翻越當金山，看著山間綠植野花從車前閃過，遺落在后，來不及回望。天越發湛藍，空氣卻稀薄干燥起來。張大嘴巴深吸一口氣，再緩緩吐出，氣候的變化讓人惆悵了些。不知不覺中，一片沉寂在高原的戈壁呈現在眼前。正午的太陽與沙漠相互輝映，只覺刺眼。

去往花土溝的道路靜靜地躺在茫茫戈壁中，看似孤單，卻是高原開拓者揮灑在這里的一筆豪情，記載著數不清的故事。這里的風，日夜呼嘯延續千年。他似尖刀般刺向青黑色的石山，掉落的石塊在他冷酷的懷中翻滾著，成為變化不一的瀚海戈壁。我眺望著這片高海拔的別樣景致，心里想著是否會有裊裊炊煙從高山白雪間飄向天際……

思緒蔓延，這條孤寂的天路，帶著我的青春奔向昆侖山腳下的那片高原油氣田。

在花土溝停留一夜，第二天坐上去往南翼山的班車，走向相隔花土溝100公里的野外作業區。走在這條“搓板路”上，司機只要一不留神就會“duang”地顛一下，整輛車都會發出“吱吱嘎嘎”的聲音，車要顛散了似的，卻也像極了游樂場里的碰碰車。顛起來時，大家伙兒的新鮮勁兒就來了，“哇……哈哈哈”，倒是開心。

路的兩邊，除了自然奇觀雅丹地貌的山包，像極了鯉魚的大頭在水面上竄動；還有地面閃著的光，讓我不由想到了吸血鬼在太陽下如鉆石般閃亮的身體。越是荒蕪越要敢想象，這樣生活才不會失去樂子。

班車顛簸了兩個小時后，到了作業區的生活區。我想這司機師傅真是不易，會不會顛吐呢？大院中間的五星紅旗被風吹得嘩啦啦作響，旗桿左右搖擺感覺快被吹倒了，有點嚇人。這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高原之風的威力。過了一會兒，有幾個頭發干澀、臉龐黝黑，像是從土里走出來的同事幫我們把行李搬進宿舍。就這樣，我開始了在南翼山整整5年的工作與生活。

在南翼山，戴著帽子和面罩全副武裝，只露出一雙眼睛的，必然是采油工。我們多數都是走路巡井，一個人20口左右的油水井。我們的足跡慢慢地變成了一條條1米寬的小路，如古樹老藤交錯纏繞在山丘之間。背上小包，包中大多14/17呆扳手一把、小活動扳手一把、雙極板收一把、生料帶一卷、卷尺一把、小袋零食幾包、牛奶酸奶之類……

獨自行走在堅硬無比的鹽堿地上，開始也會覺得寂寞，甚至忐忑。身邊相伴的是高聳的井架和日夜不停歇的抽油機，有的同事還有小狗相伴而行，井隊帶的小狗多，幫派滿山立。有人偶爾笑道：“它們在那里，我都不過去了……”人、狗、自然，就這么和諧相處著。

日子久了，喂食的和要食的也就熟了，偶爾在井上還能撿到一窩小狗崽，可愛至極。愛心十足的姑娘們對它們照顧有加，小狗們才得以在嚴寒中存活下來。

我印象深刻的是一只中華田園小短腿“帥帥”。這小狗身上有個褐色的大圓斑，甚是可愛，倆耳朵有點像黑貓警長，大概它也很敏銳吧。帥帥性格高冷，卻受人喜愛。有時候正想著小家伙好幾天不見了，巧了，它就出現在你的值班室了。小爪子在地板上“嚓嚓嚓”地就過來了。有一次嘴里叼了個狗爪子進來，我倒吸一口冷氣：“哎嘛，同類相殘啊！”想想這艱苦的野外，狗子們也要為了吃飽肚子活下去相互撕咬，不易，不易啊！

“帥帥，過來，來喝水，誰帶好吃的了？”

“沙琪瑪吃不吃？”

“咱試試！”

“我去，小朋友不挑食啊！哈哈……”每到春秋時節，風沙較大，走到四面虛土的路段，被塵土包圍兩眼茫茫，嘴里不由得罵著：“什么破天氣，啥都看不見！他哥的……”即使這樣，腳下步子依然邁得踏實。

這風有時刮得人臉疼，沙塵也嗆得夠難受。到了冬季，倆手凍得通紅，冰涼涼的，寫字都僵硬，眼睫毛和厚重的棉帽上已是哈氣結滿的小冰碴子。獨自干活時還曾默默流下眼淚，心想咋就這么可憐？還是給家里發個視頻吧，又或者聽首小曲舒緩情緒后再巡井，要么悄悄地躲起來玩會手游。這叫忙里偷閑，也是苦中作樂。

但無論何時，油井上的“小紅衣”們依舊活躍著。這便是人在這艱苦之地生存的一種精神吧。巡井時，獨自一人承受惡劣氣候，巡完路上也還是能遇見同事的，瞅見顯眼的紅工衣，趕緊招手大喊一聲，結伴而行走在1米寬的小路上。女同事之間像男士發煙一樣遞出小包零食，說是一種小禮節，倒不如說知曉對方餓了。邊走邊吃邊聊，在1米寬的小路上感受荒涼戈壁中的一絲溫暖。從陌生寡言走向相見暢談，近而彼此給予貼心的幫助。

“沒事兒，我幫你，走！”“對了，晚上整點火鍋咋樣？再把海燕她們喊上。”“沒有問題！Lets go！菜弄了些啥？要不要去食堂再來點？”

“可以，就隨便來點嘗嘗味兒，好久沒吃了，這次休息下溝咱們去吃麻辣燙吧？”

“可以，可以……”

在南翼山，這簡單的真實怕是其他職場少見的，很是溫馨。生活工作在這里，不免模式單調了些，但大家伙兒給生活添樂子的方法倒百花齊放。

晚上小聚吃頓火鍋，不知是遠離了火鍋麻辣燙店還是怎么的，在野外吃這些倒是“倍兒香”；20：00吉他演奏，也是熱鬧得很；若是串門看見哪個妹子正在數字油畫、拼豆豆、鉆石繡女紅DIY的，腳還沒邁進去就夸起：“喲！賢惠細致的女子！”

5V5王者榮耀更是2B青年歡樂多：

“你快往后！你扛不住！你別去打！”

緊接著系統發出殘酷的聲音“Double kill”……

“我是不是說了你別上？”

“哎，再來再來！看我不虐死他！”……

在這歡快熱鬧下，還有少數人挑燈夜讀享受歲月靜好。就這樣，一天的疲憊就如輕煙般揮散而去。然后就好好睡一覺吧。Tomorrow is another day嘛！

1米寬的小路，承載了這里許多人的回憶，不愿讓人看見的脆弱，惆悵時的平靜不語，空閑時的思考學習。這群人的相識相交相伴，聽起來倒都是佛性極了，可卻充滿著一股韌勁兒！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巡井的路走著走著，自己的行跡都變成了一條條1米寬的小路。堅硬的鹽堿行道，亦是他們的堅毅，蜿蜒曲折亦是他們青春的膠片……

在昆侖山的腳下，有太多這樣的紅衣石油人行走在這樣的小路上。小路上的故事，精彩紛呈，唯有他們自己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