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黨生翠北京師范大學中國社會管理研究院副教授
最近,“兩個一”事件——“一元畫”與“同一天生日”占據朋友圈頭條。前者籌款逾1500萬,后者不到2天籌得250萬元。“同一天生日”這場看似驕人的公益奇跡,據說是4人為366名貧困兒童精準扶貧提供技術支持的籌款項目。然而,為何在48小時后出現過山車式的反轉,被主管部門叫停?
事件初期,公眾紛紛為互聯網時代的微公益奇跡打CALL。為同一天生的孩子捐力所能及的1元錢。這個可以有!不僅感動著自己,也感動了朋友。不僅動了感情,也撒了真金白銀。客觀而言,這個數字奇跡得益于兩大要素。一是被長期抑制的民間公益熱情。傳統的主流公益機構或多或少具有官方背景,其主要合作對象是企業。公民個人仨瓜倆棗的捐贈常常被忽略。加之民眾作為資深看客、俠客練就的紀委書記火眼金睛,更使得大型公益機構與公眾捐贈之間漸行漸遠。然而,公眾捐錢與捐心公益認知的提升與公益參與的熱情卻與日俱增。“一元捐”門檻低、捐贈對象又是“我見猶憐”的貧困家庭的孩子。這種“天時、地利、人和”的公益項目一呼百萬應,取得了近似病毒性傳播的效應。二是互聯網的技術紅利。情感傳播、熟人傳播、多媒體傳播,尤其是一對一的定點傳播,使得公眾期盼的公益透明似乎近在咫尺,唾手可得。
然而,依靠眾人之力搭建的公益大廈短短兩天就轟然倒塌。其根源依然是公益組織不透明、不誠信的“阿喀琉斯之踵”,令百萬捐款者再次愕然。剛剛習慣隨手捐,為祖國的兒童在陽光下成長捐錢也捐心,轉眼便發現轟轟烈烈的互聯網捐贈充滿bugs——同一個孩子不同的姓名,同一個孩子不同生日,甚至有的孩子的生日子虛烏有。本是一場利用互聯網技術紅利展開的公益啟蒙瞬間轉變成另一個塔西佗陷阱丑聞,塔西佗陷阱,也坐實了我國微公益事業尚處于初級階段的結論。
事件的另一面,被質疑的募捐方也振振有詞,“我們是在測試”“我們只有4個工作人員”“我們只是輸入錯誤”。一切的公眾指責都不是事兒,而是你們對技術瑕疵太苛刻,對募捐方太多疑。只是這樣的辯解并不高明,我們對此既陌生又熟悉。此前的“兒基會賬單事件”“郭美美炫富引發的紅十字會事件”,都是同樣地充滿了彼此的誤會與誤解,令剛剛起步的公眾捐贈傷痕累累,躑躅不前。不一樣的是,“一元捐”中公益平臺轉移到了新互聯網、社交媒體上。公眾以為有了新技術就接近了透明與誠信。不曾想,僅僅有了硬件的提升,不過是“新瓶裝舊酒”。一樣的是工作人員的敷衍態度,一樣的是粗糙的技術水平,一樣的是跌破底線的辯解與申述,一樣的是對公眾公益心缺乏敬畏。
須知慈善無小事。特別是在互聯網平臺上,任何一條微內容都會與社會情緒、輿論生態發生連鎖反應,形成一損俱損的蝴蝶效應事件。技術使得這種正效應與負效應呈乘數級擴大。立足于互聯網環境的微公益若想技術紅利發揮正能量,需要更靠譜的技術應用,更需要更專業的公益運作,更純真的公益心。時至今日,美國學者薩拉蒙在上世紀就提出的公益組織存在業余性會導致“志愿失靈”的斷言依然具有意義。提升公益組織自律性及專業度仍是當前互聯網微公益的不二法門。
此外,《慈善法》中互聯網募捐平臺的遴選只是用行政手段為公眾募捐增加了誠信保障,但若不及時監管其他小微平臺,同樣會損害國家形象、社會信任與組織效率。否則,決不會出現同一家機構兩次被公眾質疑的荒唐事件。
公眾在陰影中舔舐被傷害的傷口,主管依然在按部就班地調查,公益機構又在摩拳擦掌謀劃著下一場公益盛事。我們呼喚公益機構的敬畏心與專業度,期待公益監管的頂層設計,也鼓勵自己勇敢地忘卻,為了下一個捐贈對象該出手時再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