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南被男足自豪霸屏的背后

本報駐越南特約記者 白勉 本報記者 白云怡

“越南！加油！”“在我們心中，你們就是冠軍！”連日來，《環球時報》記者的微信朋友圈罕見地被多位越南朋友刷著屏。23歲的美玉就是“刷屏者”之一。越南足球隊上周末在中國舉辦的U23亞洲杯決賽中惜敗對手后，她貼出身穿紅色隊服的越南隊員在雪中擁抱的照片，并用英文寫道：“我把這張照片放在這里提醒自己，是他們教會了我自信、紀律以及堅持！”當隊員們回國時，首都河內更是沸騰成一片紅色海洋，也讓“越南無敵”的字樣再現。越南人，特別是年輕人這種自信“霸屏”的大背景下，越南因人口紅利、經濟革新帶來的社會變化日益明顯，甚至讓很多人聯想到二三十年前的中國。

“左胸口上的這顆星是我們唯一的星”

U23決賽當日，上萬名越南球迷穿著印有國旗圖案的T恤聚集到河內的一個運動場，他們臉上貼著國旗，頭上綁著“越南無敵”字樣的彩帶，手中不斷揮舞著國旗。河內一些社區也自行組織居民看球賽，很多居民樓下面會有一群人圍著電視歡呼。決賽是星期六，原本是越南國內的工作日，但很多企業專門給員工放假。《環球時報》記者當天想叫一份午飯，但打開外賣軟件時看到提示說：“為方便員工收看比賽，當天所有外賣均不收單。”

28日，越南足球隊回到河內時，政府為他們準備雙層敞篷大巴，從機場直接前往政府辦公廳接受總理阮春福頒發勞動勛章。阮春福稱贊球隊以團隊精神、勇氣和自信為親愛的祖國爭了光。當日有數萬越南民眾夾道歡迎球隊凱旋，讓河內的交通一度癱瘓。一位越南球迷告訴《環球時報》記者：“這是越南歷史上一千年才有一次的大事。我今天一定要出來為國家英雄慶祝。每個越南人都感到十分自豪。”

越南國會主席阮氏金銀29日在國會大廈接見球隊成員，她在和隊長梁春長交談時說：“我們唯一的星就是左胸口（國旗）上的這顆星。”阮氏金銀還說，U23球隊創造的歷史性戰績促進了越南民族大團結。越南人民男女老幼，從平原到山區都手拉著手面向金星紅旗的一幕，充分展現出越南人民對足球乃至民族的熱愛，也體現出越南的驕傲。

近年來，運動場上的歷史性突破讓越南人的自信心爆棚。2016年8月，越南選手黃春榮在里約奧運會10米氣手槍項目中奪冠。這是越南奧運歷史上首枚金牌，同樣引起社會轟動。黃春榮被視為民族英雄，不僅獲得體育總局的10萬美元獎金，還被授予一級勞動勛章。至今，越南人還習慣叫他“榮哥”。越南選手近期在網球比賽中也取得不錯成績。今年1月中旬有兩位小選手在亞洲青少年網球賽中奪冠。有“越南一哥”之稱的20歲選手李黃南的世界排名本月初上升到第475名，成為越南首位進入世界前500名的網球選手，而兩個月前他的排名還是第610名。有越南媒體認為，越來越多越南人特別是青少年會對網球著迷，“2018年將會是越南網球運動蓬勃發展的一年”。

除體育領域，越南近年來在傳統文化開發保護方面也大有收獲。越南全國已有4處文化遺產、3處自然遺產和1處自然人文雙重遺產得到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承認，這一數量在東南亞國家中位列前茅。越南政府去年還將廣南省青占鎮宮確認為國家級遺跡并進行重建。據了解，該遺址此前一直處于廢墟狀態，甚至很多附近居民都不知道其歷史價值。越南學者研究后說，17世紀葡萄牙傳教士德皮納曾在這里居住，并撰寫了《拉丁化越語的方法》、《越語語法》。廣南省文化體育旅游廳一位官員在遺跡認定儀式上說：“雖然青占鎮宮幾乎被毀，重建工程艱巨，但這有利于越南人民了解自己的文字、祖先和文化傳統。是一件很有意義的事情。”

人口紅利帶來“上進”勁頭

越南近年來民族自豪感和自信心不斷增強，有其內在原因。越南人口結構年輕，有助于激發社會活力。據2017年越南國家統計局的數據，在越南9000多萬人口中，15-24歲的青壯年占16.23%，25-54歲的人口占45.56%，人口中位數為30.5歲，這是一個相當年輕、合理的人口結構。越南計劃生育局副局長黎景岳曾表示，自2007年起，越南開始進入人口結構的“黃金期”。人口紅利還帶來越南人生活方式的改變。這次越南有兩家航空公司史無前例地安排5架包機，送數千球迷到中國為越南隊吶喊助威。

“球隊獲勝能引起全民歡慶，固然是由于越南人對足球運動的普遍喜愛，但另一方面也是因為在經濟上升的年代，越南作為一個小國，需要更多的勝利和成績來鼓舞人心。而這場在冰天雪地中進行的決賽讓更多越南人看到自己民族性格中的優點——韌性和堅強。”浙江工業大學越南研究中心執行主任黃興球在接受《環球時報》記者采訪時這樣表示。黃興球告訴記者，越南經濟在過去五年中發展良好，無論是GDP的增長還是企業的經營效益都比較好，國家改革也在繼續推進，所以老百姓的日子過得還是比較不錯的。越南南北統一后，國內社會相對安定。1986年革新開放以來，越南經濟長期保持穩定增長。越南近年來經濟增速均高于6%。

普華永道的調查表明，越南已成為經濟增長速度最快的國家之一。

越南整體上有一種十分“向上”的精神風貌。“早起的鳥兒有蟲吃”，每天早晨五六點，河內的大街小巷就滿是騎摩托車飛馳的人。越南人的“上進”勁頭有時會讓《環球時報》記者找到中國人上世紀八九十年代的影子。相當一部分越南人不僅有一份“主業”，還同時有一兩份兼職，為的就是盡可能多地賺錢。

每到越南城市的機場、火車站，都可以看到很多個體戶在招攬生意，殷勤地為外國游客領路或提供接送服務。河內街道兩邊的小攤小店經常開到午夜時分。許多越南大學生會在課余打工做兼職。一位在越南工作的中企管理人員告訴《環球時報》記者：“我在東南亞國家帶過多個團隊，相比之下，越南員工是最勤快和有想法的，可以一起做出成績。”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很多越南人都在“忙著賺錢”，這并不難理解：市場經濟大潮洶涌襲來，越南正經歷著激烈的社會變革，許多越南百姓覺得賺錢的機會越來越多，也愿意通過努力改變生活。一位叫垂莊的姑娘告訴記者，她來自越南農村地區，八九年前家里還窮得連電燈都沒有，晚上看書得用煤油燈，而現在電視、冰箱都有了。她還說：“到城市工作后，一個月賺的錢合3000多元人民幣。當然，越南的飛速發展也伴隨著野蠻生長、問題頻發的過程，市場的不健全導致不少越南人開始坑蒙拐騙，這就是另外一個問題了。”

對外“抱團”難掩內部碰撞

越南人同樣喜歡說自己是“龍的傳人”，喜歡向世界展示越南優美的傳統文化。越南在一些國際場合顯示自己的“大國心”。2017年11月，亞太經合組織（APEC）領導人非正式會議在越南峴港舉行，當時在現場采訪的《環球時報》記者注意到一個細節：作為東道主，越南還把柬埔寨、老撾等東南亞國家領導人請到峴港，進行APEC領導人和東盟領導人對話。這一特殊安排讓越南仿佛成為東南亞在APEC里的東盟代言人。國家辦峰會，普通越南人也格外“上心”，生怕有一點失誤，以至于無法向外界展示一個更好、更強的越南。峰會開幕前幾日，峴港和周邊省份遭遇臺風過境，許多越南人擔心外國人無法領略那里的風情。在峴港，好幾名司機、酒店服務人員主動向記者“解釋”：“前幾天有臺風，所以你現在看到的海不夠好看，但我們峴港的海平時非常漂亮，比現在美得多，希望你以后能再來看看。”越南民眾這種對外展示本國最好一面的心態讓人印象十分深刻。剛去過越南的黃興球認為：“越南政府在經濟上興建一系列大工程，在政治和外交上舉辦APEC這樣的重大國際會議，從某種程度上說也是在提振民心，動員民眾參與國家和社會建設。”

強烈的民族自豪感和“大國心”使越南人在面對外國人時很“抱團”。一個很有趣的例子是，當在大街上看到越南人和外國人發生爭執的時候，哪怕完全是事不關己，很多路人也會主動上前，幫助本國人“斥責”外國人。因此，有人說，越南人的“抱團”更多體現在對外，而在其內部，各式各樣利益之爭導致的摩擦并不少。從小處看，許多外國游客抱怨的越南人索賄、騙錢現象，其實在越南人內部也經常發生；從大處看，由于派系林立，導致政府層面效率還不高。

對這種自信滿滿的社會氛圍，越南政府一方面希望可以借此促進民族團結、社會和諧并為經濟發展創造良好環境，另一方面又擔心火候過度容易在敏感問題上挑起民族情緒，進而帶來新的社會問題。在黃興球看來，越南整個國家現在還做不到真正的“全民心往一處想，勁兒往一處使”，也沒達到“對國家未來充滿期待”的程度。他分析說：“越南是個小國，而且脫離戰爭只有數十年，整體來看民族和國家的信心還處在恢復之中，需要更多‘心靈的撫慰。在越南國內存在各種碰撞，比如南方人和北方人的想法不同，不同領域的民眾對國家制度和管理方式有不同的意見。而高官貪腐等現實問題也都在沖擊著民眾對國家未來的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