攀緣

朱大澤+朱徽

朱大澤，廣西作家協會會員，有詩歌、散文、小說在《河池日報》等報刊上發表，出版長篇小說《創業夜郎》。

朱徽，碩士研究生學歷，現在廣西聯通公司工作。

龍水市委宣傳部干事韋未謀正準備起身回家，突然手機鈴聲響起，見是父親打來的，立即接通。

父親說：“你表哥班學禮剛才打來電話，說過段時間，他就要回家鄉來擔任市委書記的職務，請我轉告家人及親友，要支持他的工作，不許打他的招牌和旗號去干什么營私舞弊的事情?！?/p>

韋未謀有點不太相信地追問道：“爸，你這消息可靠嗎？”

父親聽到兒子有些懷疑，就說：“電話是你表哥打來的，難道他能騙親娘舅不成？”

韋未謀當然知道表哥不會欺騙父親。姑夫去世得早，表哥讀書的費用，基本上是靠父親微薄的工資來維持，沒有父親的付出，說不定表哥還在家干農活呢。

表哥是個頗重情義的人，怎會欺騙親娘舅呢？但不管表哥說的是真是假，韋未謀覺得自己身價倍增，升官的機會擺在眼前了。他心想父親正在興頭上，說幾句不著邊際的話應該不會被怪罪，便鼓起勇氣說：“爸，我才不會聽信你和表哥的那一套老古板說教呢。從前沒靠山，眼睜睜地看著別人爬了上去了。我在機關呆了七八年，連一頂小小的烏紗帽也撈不著，現在終于有了靠山，卻傻乎乎地不加利用，那不是傻帽嗎？”

父親在那邊跺腳發怒，斥責道：“你要是敢違法亂紀、胡作非為，我非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不可！”

韋未謀急匆匆地掛斷父親的電話，他急著要向老婆和兄弟姐妹們通報這個好消息。但最讓他牽掛的是如何去利用眼前出現的機會。

晚飯后，韋未謀便直奔統戰部秘書科科長蒙成光的家。蒙科長是他爸的得意門生，平日里互相來往比較多，大家都稱蒙科長是小諸葛，說不定能給自己指出一條光明大道呢。蒙成光見韋未謀來訪，便熱情招呼讓座，并探詢地問道：“無事不登三寶殿，今天有啥事？”

韋未謀抑制內心的激動，不咸不淡地回應道：“也沒多大事，就是想來吿訴蒙科長一個新消息，我表哥班學禮就要回來當市委書記了。”

蒙成光一聽，眼睛立即放光，問道：“消息可靠嗎？是誰告訴的？”

韋未謀不咸不淡地說：“是我爸說的，他老人家是不會說謊的?！?/p>

聽說是恩師說的，蒙成光就不再置疑地說：“他老人家兩耳不聞窗外事，他從哪里聽來這等機密的消息？”

韋未謀微笑著說：“我表哥平常大小事都要向我爸說一聲，現在升官了，能不告訴我爸嗎？況且，表哥也不是當什么好消息來告訴老頭子的，是要讓老頭子來告誡親友，不允許打他的招牌和旗號去干什么違法亂紀的勾當！”

蒙成光聽后，嘿嘿淺笑幾聲，有點興奮地說：“現在領導干部的原則性都是很強的，既然打了招呼，作了告誡，你父親又是老古板，最看不慣以權謀私的行為?？雌饋?，你還是小心為妙！”

韋未謀不這樣想。他說：“我來找你蒙科長，就是想合情合理地利用機會，要是老實巴交，聽天由命，我也不來找你了。再說了，我并不打算讓表哥任人唯親，以權謀私為我開綠燈，只是想謀求公平晉升，獲取一官半職，總是可以的吧？蒙科長，你是知道的，前些年要求各單位培養一批年輕有為的干部，我是大學畢業，完全符合條件，但討論到我時，卻有人說我剛畢業，板凳都還沒焐熱，又缺乏工作上的歷練，還是放一放再說。這一拖就是幾年，再沒人提起。我在那里懷著夢想與誠摯，一頭扎進工作，成為單位里的一支筆。當再次討論到我時，卻又說我不夠努力，學歷上依然掛著本科，沒有什么長進。有人還附合著說，我的文章，有見地有水平的內容還不多，又一次把我否決了。所以啊，得知表哥升官的消息，我立馬就過來找你。蒙科長，你可不能見死不救，有什么高招妙法，你就直接說出來，我韋某定當感激不盡。”

蒙成光聽他這樣一番陳述，深有感觸地說：“兄弟，承蒙你看得起我，我十分同情你的處境，我很想幫你，你是我兄弟，幫你也是應該的?？稍捳f回來，兄弟我人微言輕，講話沒有什么分量，而且又不在同一個單位，想幫也幫不上，讓你受委屈了。這一次你表哥回來當書記，形勢對你大為有利，但中間環節依然缺損不得。比如說，他不可能指名道姓來提拔你吧？他還沒上任，就先給你爸打電話，可見他對這些事都是有預見和提防的。但是，如果單位打報告上來，說韋某人聰明能干，勤奮努力，做出了突出的成績，應當考慮提拔，那他還有什么好說的？他巴不得人家這樣做，要不然，怎好向你老爸交代呢？所以，單位的作用，是缺省不得的。”

“蒙科長，那你說我該怎么辦呢？”

“兄弟，要我說，你現在努力的方向和目標，就是要到你們部里疏通關系，前程才會一片光明，否則，就不好預測了。這是我的一孔之見，對與不對，僅供兄弟你參考。”

韋未謀聽了這話，卻犯難地說：“蒙科長，你的話說得再中肯不過了，但要去部里疏通關系，這個對我來說卻是千難萬難，如何開得了口呢？”

蒙科長見韋未謀一臉無奈，也覺得他并不適合去部里疏通關系。于是，腦子一轉，立馬像發現新大陸似的，對他點頭道：“既然你不好去部里疏通關系，可否考慮繞一個彎子，轉調到我們統戰部來工作？進了統戰部，也不用去求別人了，只要干出一點點成績，我蒙某人都會為你大吹大擂。我們部，寫文件材料的就我一個人，力量太單薄了，可謂獨力難撐。我曾給姚部長打報告，要求增派力量，他也同意了。只是編制被人頭占滿了，沒有辦理成功。上個月恰好有一個老同志退休，這次空編出來了，如果你愿意，趕在你表哥上任前就把報告打給組織部，催他們趕快調人，他上任后也找不著借口與理由來為難你了，這可是一個完美的時間差！調過來干上一段時間，我在姚部長面前多美言幾句，什么事情都解決了！”

一席話，聽得韋未謀豁然開朗，感到此計大妙，正是求之不得，慶幸沒有找錯人，立馬表白說：“蒙科長拿我當親兄弟，不愧是我爸的得意門生，假使今后能有些許進步，一定會感念兄長的成全與栽培之恩！”endprint

蒙成光見他如此“醒水”，有一種鹵水點豆腐似的清亮，預測這種合作今后會長期進行下去。

韋未謀走出蒙成光的家門，感到前程一片光明，內心不由發出感嘆：“天吶，人生真是無常??！”

韋未謀這一次抱定一個宗旨，定要到統戰部去干一番事業。他當然明白，蒙科長也有利用他的一面。但天底下沒有免費的午餐，他不利用你，你如何去利用他？這都是相輔相成的，不管別的，只要我這次能獲取利益與好處就行了！

回家的路上，韋未謀突然有一個怪誕的想法，我要看看是不是所有的人，在獲悉我表哥要回來當書記的信息后，都會急不可耐地前來靠近我呢？于是，決定選擇幾個在市委大院內能碰到的一些單位的領導試一試。

這天剛進市委大院，就碰見幾位熟人，并向他們通報了消息：“莫局長早，我聽說我們市委的新書記就要來上任了，是不是？”“黃科長，我聽到一個消息，新的市委書記就要來擔綱了?！薄绊n主任，聽說新書記馬上就要來履新了。”

韋未謀轉告了好幾個頭面人物，希望他們能圍攏來向他打探情況，但很遺憾，他們并沒有什么反應，出乎意料的是，他們連新書記的姓名及背景都懶得打聽，更不會關注他是韋某人的表哥與親戚了，比起蒙科長的機敏智慧和暢談官場，差得不止有千里萬里。失望之余，他不禁心頭火起，朝他們吐好幾口唾沫道：“這種水平也配當局長。當主任？去給蒙成光提包包、擦鞋子還差不多?！?/p>

蒙成光倒是個熱心腸和急性子的人，第二天一上班就去找姚部長匯報商調韋未謀的事情。姚部長聽說韋未謀能寫并上過報刊，自然來勁頭，卻又有些置疑道：“既然能寫，留在宣傳部不是更派上用場嗎？何況宣傳部歷來就排在統戰部的前頭，該不會有什么毛病人家才送鬼出門吧？”

蒙成光說：“姚部長，您盡管放心，我了解韋未謀，他絕對沒有毛病，是他在宣傳部呆久了，想換換環境，開開眼界，而且覺得宣傳部寫手如云，并不缺乏人才，倒是進統戰部更能派上用場?！?/p>

姚部長是信任蒙科長的，聽他說韋未謀沒毛病，又是在市委大院內部換門檻，不用考慮住房和家屬隨調等雜項，比較單純，于是同意申調。

蒙成光回到辦公桌，馬上擬就申調報告，送姚部長簽字，及時打印成文并加蓋了公章，親自遞交到組織部黃有義科長手上。他對黃科長說：“統戰部近期要召開企業家的座談會，給市里發展經濟出謀獻計。市領導對會議很重視，要親自與會聆聽，并發動企業家多多投資，多上項目，所以催得很緊。本單位缺少寫手，希望組織部盡快辦理調動手續。”

黃科長見他講得心急火燎，理由也很充分，對蒙科長說：“蒙科長，你放心，我答應馬上向齊部長匯報，并希望齊部長和你們姚部長協調，讓姚部長出面跟宣傳部譚部長打一聲招呼，以便及時放人。不過有一個小問題想請教蒙科長。”

“黃科長，您盡管問，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地向您匯報?！泵煽崎L恭敬地說。

“我感覺韋未謀這個同志有點自由主義，喜歡散布小道消息的壞毛病。昨天晚上他就向我和幾個老同志、老領導傳遞新書記就要到來的消息。組織上還沒有公布和傳達文件，公開傳播這樣的消息是不允許的，今后你可得提醒他，犯這樣的錯誤不值得。”黃科長一臉嚴肅地說。

蒙科長見黃科長只是要求提醒，并不追究責任，很干脆地說：“黃科長，您放心，我一定按照您的指示辦！”

一個禮拜后，省委任命班學禮擔任龍水市委書記的文件就下發到龍水市委組織部，并由省委組織部曹副部長帶著新人在市直機關干部大會上與大家見面。

黃有義這時候才猛然醒悟，原來韋未謀傳遞的消息準確無誤。驚奇之余，他搞了點調研，得知韋未謀竟然是新書記的親表弟。突然覺得韋未謀身價倍增，行情看漲，慶幸自己沒在蒙成光面前多說他什么壞話。再者對于蒙成光的老成謀算，感到非常震驚。同樣是一個消息，他聽了馬上能夠領悟到其中非同一般的含義，而且動作神速，幾乎是餓虎撲食，老鷹抓雞般地猛撲上去，立即要辦出個子丑寅卯來。哪里像他們這些老實頭，不但掂不出消息的分量，還漫不經心地當成逸聞趣事來閑談，太傻帽、太木訥了！假使自己也能“醒水”得早一些，趕在蒙成光前頭主動出擊，憑借組織部的優勢把韋未謀搶過來，安排在自己的手下，豈不是背靠大樹好乘涼？現在蒙成光已經奪了先機，生米煮成熟飯，只好做一個順水推舟的人情了。

就這樣，沒幾天時間，韋未謀便順順當當地來到統戰部正式上班。

韋未謀在想，他調到統戰部上班的動作之快，連他自己都是出乎意料，但除了出乎意料之外，他當然也知道是什么因素起決定性的作用。

責任編輯 謝 蓉

特邀編輯 張 凱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