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故舊時光

鄧迎雪

這是十幾年前的事了。

那年，他和妻子從鄉下來到這個城市謀生。剛來，妻子就生了病，等費盡周折病情好轉，兩人僅有的一點積蓄也快花完了。

他每天去搬運站上工，晚上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家。到家后，看著燈下妻子瘦削而蒼白的臉，他尋思要給她增加些營養，補補身子才好。可他摸摸癟癟的口袋，黯然神傷，他哪有能力買營養品呢？

有天吃飯時，妻子隨口說，今天也不知誰家熬的魚湯，可真香！他聽了，低頭用碗遮住愧疚的臉——他連買魚的錢也沒有。正犯愁，他忽然想起附近有條小河，曾見有人在那里釣魚，自己何不去撞撞運氣？

他借了魚竿，下班后直奔河邊。正是初冬，天早已黑透了，小河靜靜地躺在夜色里，四周一片寂靜。他選了個位置坐定，借著手電筒微弱的光，把凝聚希望的釣餌拋向河中，然后目不轉睛地盯著，盼望驚喜出現。

河邊風大，凌厲的風夾著冰洌的濕氣漫卷過來，他的臉被吹木了，手腳又冰又痛。他坐在那兒，輕輕地對手呵著熱氣，又把棉鞋脫了，交替著把腳彎到棉衣下擺里捂著，努力尋求一點溫暖……半小時后，他終于釣上一條魚，那是條巴掌大的小鯽魚。他把魚放進水桶，心里喜滋滋的，他能猜到妻子看見這魚時的表情。

凌晨時分，他頂著滿天星斗回家。那晚，他釣了八條魚！當他把熬好的魚湯端到妻子跟前，她心疼地責備他，話剛出口，眼淚就撲簌簌地流下來，他內心也百感交集。那一刻，他暗暗發誓，如果將來混出名堂了，一定要好好珍惜，給妻子最好的生活，彌補現在對她的虧欠。

后來，他終于實現了自己的夢想，開了公司，生意越做越大，生活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但不知從什么時候起，他的心漸漸變得空虛、浮燥，沒有了奮斗的目標。他時常出入歌廳酒店，和朋友們沉湎笙歌、觥籌交錯，直到夜深才醉醺醺回家。看到他這副模樣，妻子又氣又惱，嘮叨個不停。他聽了煩，一拍桌子，茶碗齊刷刷地蹦了起來。于是兩人正式交火，家里成了沒有硝煙的“戰場”。

酒醒后，他也很苦惱，為什么生活變好了，他和妻子的感情反而不如從前了呢？

有天，老房東的兒子結婚，他和妻子應邀參加婚禮。飯后，從村里出來，他忽然想起那條曾經銘記在心的小河。他領著妻子來到河邊，小河還是舊時模樣，依舊那么安靜。天氣很冷，河面已經結了薄薄一層冰。他望著河面發呆，他知道冰封的河床下，有溫溫的水、游動的魚。曾經，那魚，是他帶給妻子幸福的寄托。

兩人都沒有說話，就這樣默默地沿著小河走。再回到家，彼此說話的語氣都溫和了許多。

在隨后的一段時間里，他又去看了很多以前和妻子呆過的地方，鐵路貨場、菜市、商品批發市場……每一個地方，都能讓他想起點滴往事，那時雖然貧窮，但笑容里都蓄滿了幸福。他這才明白，這些年，他只顧匆匆趕路，早已忘了初心、忘了來路，在城市的燈紅酒綠里迷失了自我，失去了方向。

溫故舊時光，他似乎又尋回了曾經的那個自己和美好的愛情……

歲月匆匆，時光不僅會改變容顏，還會改變對愛人的心。在前行的路上，記得勤回首、多溫故，才能更好地珍惜和把握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