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陽菊花事

車潤瑄

不論是登高望遠、遍插茱萸的重陽節，還是家人團聚、飲酒賞月的中秋節，仿佛都能輕易觸動我們訴說的神經，或快樂、或憂傷、或遺憾……本期節日特輯，一起來看看幾位作者跟我們分享了哪些動人的故事。

重陽是菊花的日子。

公園里有聲勢浩大的菊花展，街頭的綠植也換成了熱烈奔放的萬壽菊，家家案頭都會擺上幾盆或名貴或潑辣的菊花。籬邊溪畔，城里鄉下，都沉浸在濃濃的菊花香里，醺醺然欲醉。

然醉人的不只是花形花色花香，還有厚重的菊花文化。

我喜歡屈原，“朝飲木蘭之墜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夫子勤于花事，“余既滋蘭九畹兮，又樹蕙之百畝”，雖是他修身潔行的比興，怕也是真實生活的寫照。重陽時節，他流連花前，賞菊、頌菊，惜滿地落英而餐菊，真是羨煞人也。

我想，后世詩人愛菊，很大程度上是受了屈子的影響，比如陶淵明。“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與屈子高潔美好的品行何其相似。因五柳先生是不為五斗米折腰的隱士，菊花也就成了“花之隱逸者也”，而“東籬采菊”也成了重陽佳節不可或缺的一件雅事。

不知是菊花成就了詩人，還是詩人成就了菊花，反正一到重陽佳節，人們登高之余必要吟詩——菊花詩。不必說李杜韓柳歐蘇等大家，單是《紅樓夢》里海棠詩社作的菊花詩就有十二首之多。之前的《詠白海棠》有六首，之后的《賦得紅梅花》只有四首，看來在曹公眼中，菊花是當之無愧的花魁了。

不過，紅樓兒女作的菊花詩確是雅致。菊花為賓，愛菊花的人是主，十二首菊花詩簡直是一幅幅菊花水墨畫，亦是一本菊譜、一本花事大全。你看，《憶菊》《訪菊》《種菊》《對菊》《供菊》《詠菊》《面菊》《問菊》《簪菊》《菊影》《菊夢》《殘菊》，大觀園的花事多熱鬧！

其實，菊花的花事并非從“閑趁霜晴試一游”的尋訪開始的，也不是昨天“攜鋤秋圃白移來”，就能“今朝猶喜帶霜開”的。真正的菊把式是“自春徂秋，自朝迄暮，總無一刻之暇”，正如我的外祖父。

種菊花要從配土開始——扦插、小苗和定植的盆土配方是不一樣的。為了防止病蟲害，土要先經過暴曬，再仔細篩選，然后是扦插、換盆。菊花是短日照植物，忌烈日，喜陰涼，但又怕澇。燥熱的夏天，一看天上云彩多起來，外祖父就趕緊往屋里搬花。此外，澆水施肥、控水控肥、摘心疏蕾……件件都是體力活兒，也是技術活兒。

外祖父卻一直樂此不疲。媽媽覺得不值：“費這么大勁兒，還不如在市場買呢！”外祖父笑笑說：“你不懂，再辛苦的工作，只要自己喜歡，就不會覺得累啦。再說，買來的菊花又怎像自己養大的那么親切，那么有成就感？”外祖父意味深長地看看我。

忽然想起《閑情偶寄》里由種菊而發的一番議論：“使能以種菊之無逸者礪其身心，則焉往而不為圣賢？使能以種菊之有恒者攻吾舉業，則何慮其不掇青紫？”這感慨不可謂不高明，但充其量算得“好之者”。李笠翁的境界，與躬耕東籬并以此為樂的外祖父相比，差之遠矣！

深知菊花事，今更愛重陽。

暖暖秋陽里，我懷一顆素心，“蕭疏籬畔科頭坐，清冷香中抱膝吟”，算不算最美的花事？菊花有知，會不會引我為知音？

佳作點評

這是一篇文筆老到、觀點鮮明的文化散文。由欣賞菊花品格到體味菊花文化，再到親事躬耕侍菊，小作者對花事有著獨特而深刻的理解。文中有關菊花的詩詞典故信手拈來，似一股淡淡的花香彌散于字里行間，可見小作者較高的文學素養及駕馭語言的能力。結尾欲以菊花為知音，情感抒發水到渠成，小作者對菊花的珍愛之情表達得淋漓盡致。

（逸然）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