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善

瞿嘉露

每年感動中國十大人物總是能給我們帶來一種精神力量，它讓我們向上，向美，向善。雖然我們不愿意承認，但事實是，我們都只是平凡人，都沒辦法做到感動中國的大善，我們能做的，是平凡生活中溫暖的小善。

我覺得，小善是有硬度的。

對于社會上的弱勢群體而言，小善，也許是你愿意幫助而不畏他人眼光的堅定。

走過不同的城市，我卻總能遇到相同的風景：路旁衣衫襤褸的拾荒者，身殘志堅的藝人，還有無家可歸的老人，品學兼優的貧困學生……有一年冬天，我在街頭遇見了一個下跪乞討的老人，身子很僵硬，看樣子已經跪得很久了。只聽見同學在旁邊說：“這些人都是騙人的，他們都是有組織的，給出去的錢馬上就上交了，還不如不給?！蔽揖瓦@樣悄悄收回了想要幫助的手，只是之后想到那個在寒風中瑟瑟發抖的背影，我都會生出一種無名的心酸。此后我一直在想，為什么我要放棄自己的善良去成全別人的預想？像我一樣想要做點什么卻害怕別人眼光的人，還有多少？

我不知道，但我決定做自己想做的事。我會給街邊的老人送一杯熱豆漿，至今我都還記得那老人感激卻無從開口的樣子。我也習慣了把空瓶子收集好送給那些拾荒者，說不定這些在我們看來微不足道的東西可能成為他們一天的口糧。我總會聽到不和諧的聲音，但比起我心中的充實感，這已經不重要了。因為曾見過抱著吉他的街頭藝人聲嘶力竭表演的模樣，我愿意駐足聽聽他們并不完美的歌聲。因為曾見過衣不蔽體的老人和小孩在垃圾箱里翻到食物時的驚喜眼神，我盡力不奢侈浪費。即使會有人譏諷說“你做這些還不是為了炫耀自己的優越感”，也會有人不屑道“你能做的也不過如此”，還會有人惋惜道“你傻啊，那些人說不定過得比你好”，我也只是想起了那個寒風中的背影。我并不偉大，也并不愿意將自己標榜為圣人。我只是希望做點自己能做的，幫幫這些在溫飽線上掙扎的可憐人。我也知道自己力量渺小，只是想到如果能讓一兩個食不果腹的人吃上一頓飽飯，內心就會生出一絲溫暖。退一萬步說，即使那些沿街乞討的人真的是騙子，但一動不動地跪一天也不容易，不是嗎？

小善也有小善的溫度。

最愛去的那家早餐店，店主是個中年婦女，圓圓的臉龐上總掛著笑意。第一次去是在冬天，店里人很多，跟老板說要打包帶走。等了許久，老板才匆匆從廚房提出早餐，臉上帶著歉意的微笑。我沒有計較，回到家打開塑料袋，卻見包裝盒下又有一個裝著熱水的袋子，內心突然溫暖起來。老板本可以節省時間，卻為了顧客能在寒冷的早晨吃到一碗熱騰騰的粉如此用心，也不解釋，只將這份溫暖保存在心底。從此，每日去買粉時，我總能得到一份小小饋贈，或是一碟脆爽的泡菜，或是一碗濃濃的雞湯。說謝謝時，老板總靦腆地搓著手說不用不用，臉盤上掛著的是淡淡的羞紅。

和老板混熟了，晚上放學疲憊時也喜歡去她家坐坐，聽她說她在老家的父母，聽她說她調皮搗蛋的兒子。我偶爾也會跟她說說學校的趣事，說說家里的雞毛蒜皮。一碗粉，讓兩個毫無交集的人有了共同的故事。回家的路有一條長長的巷，沒有燈。有一次，我無意間跟她說路太黑差點被絆倒，于是每天晚上在她家吃完粉后，她就拿著手電筒站在巷子口，照亮我回家的路。我一路走得穩穩的，腳步也輕快許多，這條長長的巷，好像變得比從前短了許多?；仡^時，在燈光明滅中，她臉上掛的沉甸甸的微笑依稀可見，我心里升騰起暖暖的感動。

這就是小善的溫度。小善有限，并非大愛無疆。小善微弱，并非力如磐石。但小善，是寒冬的一碗熱粉，是放學路上的一束燈光。生活的冷酷寒風呼嘯而過，小善，是行者懷揣的溫暖，無法帶來春暖花開，卻能融化發梢懸掛的雪花。我們無法為大地呼喚春回人間，但我們可以用心中的小小溫暖，融化身邊的寒冰。

可小善也有力度。

中國人深諳中庸之道，在官場中如此，在生活中也如此。超市營業員打錯發票，顧客上前詢問之時，旁觀者最喜歡說的就是，算了吧，也沒幾個錢，不礙事。所以，營業員打錯的僅僅只是一個小數點，而不是一位服務人員應有的細致與耐心?；疖囌韭每湍_步匆匆，常會有人的瓦罐砂鍋被打碎，旁觀者最喜歡說的就是，算了吧，別人也并非有意，大家都忙著趕車。所以，一切不經意的行為都可以被原諒，廉價的瓦罐砂鍋代表的也僅僅是錢，而不是一個人應被平等尊重的權利。只是，發票上打錯的那個微不足道的小數點，可能是那位顧客一個月省吃儉用給孩子留的生活費。那廉價的瓦罐砂鍋里裝的，可能是一份沉甸甸的鄉愁和游子珍貴的回憶。

因為旁觀者的中庸，有多少顧客為自己的正當利益投訴無門反被譏笑？也正是因為旁觀者作壁上觀，有多少不為人知的隱忍換來的只是敷衍和不真誠的道歉？我想這世界總是因果循環的，正是因為今天我們看似不經意的縱容，才有了明天我們吞下的不文明的惡果。在面對隱藏在平凡小事下的是非面前，學會不中庸，是你能給予的最寶貴的小善。今天你拒絕超市營業員的無禮行為，明天，就會有更多的人因為你今天的拒絕享受更貼心的服務。今天你讓那個做事不小心卻敷衍了事的人付出代價，明天，就會有更多文化不高的老實人受到最基本的尊重。權利不是別人給的，而是自己爭取的。小善不僅僅是幫助，也不僅僅是為不公的現象發聲，而是爭取自己的每一份正當的權利，為自己，也為了明天有更多的人拿起手中的武器自我保護。

現實總不盡如人意。

在未來，即使我希望看見更多的人從小事做起，不再因為別人的眼光而猶豫，也會有人怯懦地縮回手。即使我希望看見更少的人因為無法爭取到自己應有的利益而流淚，不再因為別人的中庸而退縮，也會有人在蒼穹之下哭訴不公。

在未來，在成為成年人后，在踏入社會后，像我一樣的年輕人會跟著前輩學習這個社會的潛規則。我們可能會妥協，因現實所迫不得不放棄心中的善；可能會逃避，因柴米油鹽忘記了善的本心。

而那些我以為的需要幫助的人呢？他們可能會漠視你的給予，也可能將你的幫助看作理所當然。你并不是付出了就能得到你想要的真心回報。

但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此刻，我愿意相信小善的存在。

我愿意相信小小的善可以幫一個無家可歸的人吃一頓好飯；我愿意相信小小的善可以幫一個普普通通的人獲得他人的尊重；我愿意相信你我和更多的人可以做到這小小的善。不論前途是否如錦，我愿還之一路歡歌。

前途遙遙，長夜漫漫。不求感動中國，不求驚天動地，只求無愧于心，無愧于善。

便夠了。

足夠了。

（六盤水市第一實驗中學）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