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鐘曉宇
[案情]2017年2月至5月,遼寧毒販李某通過網絡聯系販毒上下家,傳遞交易信息,由上家直接將藏匿冰毒的快遞寄至下家,李某不接觸毒品,居中倒賣獲利數百萬元。同時,李某在網上購買多張銀行卡用于毒資交易,并將存有贓款的銀行卡寄給在廣東居住的王某,讓其幫助取現。王某按李某指令從ATM機取現共80余萬元,李某四次去廣東取回現金,總計交給王某4萬元好處費。王某稱知道李某的錢來路不正,可能是販毒或電信詐騙等贓款,也曾問過李某錢的來源,李某答復“知道的越少越好”。王某未再提及此事,繼續幫助李某取現直至案發。
本案中,對王某行為定性的爭議焦點在于如何理解共同犯罪中的故意,主要有兩種意見。一種意見認為王某明知李某銀行卡內大額資金可能系販毒所得,仍繼續幫助李某異地取現,主觀上持概括故意,客觀上為李某持續從事毒品交易、賺取差價提供幫助,屬販賣毒品罪的共犯;第二種意見認為王某與李某沒有事先通謀,對毒贓性質亦不明知,不具有幫助販毒的主觀故意,其行為單獨構成掩飾、隱瞞犯罪所得罪。
[速解]筆者贊同第二種觀點。理由如下:
共同犯罪是指二人以上共同故意犯罪,共同故意應具備雙向溝通的共謀。根據刑法349條第3款規定,窩藏、轉移、隱瞞毒贓,事先通謀的,應以販賣毒品罪共犯論處。但本案中王某詢問李某具體的犯罪行為時,李某回應“知道的越少越好”,雖在一定程度反映出錢款來源的不正當性,但二人并未就毒贓的窩藏、轉移等事項進行事先通謀,故不符合上述條款規定。
明知指單方面知道或應當知道,這區別于雙方的共謀。出于嚴密法網、打擊嚴重犯罪的需要,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關于辦理詐騙刑事案件具體應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以下簡稱為 《解釋》)第7條規定,明知他人實施詐騙犯罪,為其提供費用結算等幫助的,以共同犯罪論處。在詐騙犯罪中,未與詐騙分子通謀、專司取款的行為人可被認定為詐騙共犯,那么幫助毒販取款可否參照適用呢?筆者認為兩種犯罪取款的運作方式、專業化程度等方面差異較大,且《解釋》之規定屬于法律擬制,不宜類推適用。明知而無共謀的事后幫助轉移毒贓行為,應在窩藏、轉移、隱瞞毒贓罪和洗錢罪等范疇內,按照法條競合的原則擇一重罪處理。
在通常的雙向交流形成共謀與單方明知之間還存在中間狀態,即具備特定客觀因素、在特定背景之下,可以推定毒犯與贓物犯之間就幫助轉移毒贓心照不宣,已上升為默示的共謀,此種情況仍可成立共同犯罪。就本案而言,王某與李某多次配合,似已形成默契,但恰恰缺少可以推定達成默示共謀的客觀因素。第一,李某不吸毒、不接觸毒品,居住地遠離毒品主要產區,李某亦未向王某透漏過任何有關毒品交易的情況。第二,王某僅從多發犯罪的概率上猜測李某可能從事販毒或電信詐騙,卻無法確定其具體犯罪性質,二人并未對轉移毒贓形成默契。刑法和《解釋》的規定,無論是共謀還是明知,王某明確知道李某行為的具體性質是認定王某構成共同犯罪的前提條件。推定的共謀也應堅持體系解釋的原則,在不能確定王某明知李某具體犯罪性質的情況下,不能僅憑王某對贓款性質持概括故意而認定共同犯罪。
李某在本地即可完成取款活動,卻避簡就繁,將存有巨額贓款的多張銀行卡匯給王某,授意王某取款時注意偽裝;王某明知卡內錢款屬犯罪所得,仍代為取款并收取巨額好處費。根據司法解釋及常情常理,可以認定王某明知錢款系犯罪所得而予以窩藏、轉移,構成掩飾、隱瞞犯罪所得罪。此外,王某持有的多張銀行卡系李某購得,涉嫌妨害信用卡管理罪,兩罪屬于手段與目的的牽連關系,因掩飾、隱瞞犯罪所得符合“情節嚴重”的法定刑升格情節,所以應以掩飾、隱瞞犯罪所得罪追究王某的刑事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