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季康
(揚州大學 社會發展學院,江蘇 揚州225002)
晚清時期是中國近代化轉型的開始階段,時人稱這個時期為“順應期”,即“歷史上之西化東漸期是也?!盵1]海外近代學前教育思想也在此時開始“東漸”中國,大量的海外近代學前教育思想被引進中國。西風獵獵之下,國人中的部分先進者也開始重新審視傳統的育兒觀念,并在中外學前教育思想的啟蒙與自覺反思方面作出了一些成績,為民國時期近代學前教育事業大起步奠定了基礎。
晚清海外學前教育思想在中國傳播的主要載體是當時所辦的各類刊物。那時的《萬國公報》《中西教會報》《時務報》《集成報》《教育世界》《童子世界》《中國白話報》《四川學報(四川教育官報)》《教育雜志》《婦女時報》《東方雜志》等都為當時海外學前教育思想的引進刊登了有分量的文章?!吨聢蟆贰缎率澜鐚W報》《江蘇》《廣益叢報》《嶺南學生界》《北洋學報》等刊物也為之作出了一定的貢獻。略微涉及這個領域的刊物還有《利濟學堂報》《新學報》《蒙學報》《浙江潮》《大陸報》《科學一斑》《河南》《學部官報》等。這其中既有官方的刊物,也有民辦的刊物;既有教會的刊物,也有各類教育文化團體所辦的刊物??梢?,晚清時期的海外學前教育思想的引進雖不如民國時期體量龐大,但也有一定的輿論與社會基礎。從光緒三年(1877)《萬國公報》刊載的《日本新設幼稚學塾》(431卷)及《選錄保嬰簡捷章程》(436及440卷)兩文開始,晚清時期約有百篇左右的文章專門談論學前教育思想的各種內容,大部分的文章集中于光緒二十三年(1897)以后,其一半以上的文章涉及到了海外學前教育思想的內容,這是國人對海外學前教育思想引進的初步努力。這些文章所引進的海外學前教育思想來自于日本、歐洲、美國、印度等資本主義國家。
從這些文章作者或譯者的身份來看,既有張士一這樣的教育家,潘光旦這樣的社會學者,亦有馬敘倫這樣的哲學家,更有尹昌齡這樣的官僚學者,其中不乏康有為、梁啟超這類思想家??梢哉f,海外近代學前教育思想在中國的初始傳播者是以社會中上層知識分子群體為主,局限于學術與教育圈內。
他們為什么要將海外近代學前教育思想引進中國呢?這種群體性的自覺行為根源于近代民族危機下知識分子群體對強種強國的期望。他們發現世界強國其國民的強盛是從幼兒教育開始的,從而關注其中并希望能夠通過學習海外近代學前教育思想以達到強種強國的目的。馬敘倫就直言不諱道:“振之之術,固非興教育而莫能為力矣。而興教育之要,又非重兒童教育不能為力矣?!盵2]有無名氏言:“世變深需才,切今日之變,既非一二豪杰所能濟事,乃不得不望之一般國民,以謀教育之普及。而教育必自童蒙養正始。吾國教育,近始萌芽。吾未敢謂操術者于兒童心理發展之序?!盵3]他們將中國的未來寄托在幼兒身上,“請言兒童教育而示其方法,播興國強種之種子于今日,以冀收效果于他時,斯則我輩之厚望也夫”。[2]在引進這些思想的時候,學者們也很謹慎,如張士一就談到他對美國女教育家白蓮痕教育思想的引進,“斷章取義,草錄成篇。因國俗有不同,故于引證取譬之處,微有出入。惟是人性皆然,所以奏功。于教育之道,亦莫能異,是所望于有教導兒童之責者,明辨而篤行之,則庶幾矣”。[4]
晚清被引進中國的海外近代學前教育思想以學前幼兒心理及保育思想這個領域的內容最豐富。有些學者認為海外近代學前幼兒心理與保育思想與中國傳統的育兒觀念有不少共通之處。德育就是其中之一,學者們認為德育是幼兒成長所必須接受的教育,并且這種教育是貫穿生命始終的?!皟和逃蕴ビ级掠K,我中國古盛時教育家之通則也,雖然,泰西于此說尤備,吾采其目以表之?!盵2]馬敘倫曾將海外近代幼兒心理與保育的思想內容一一與中國傳統育兒觀念內容相對照,認為近代所謂針對幼兒的學校教育與家庭教育脫離不開中國傳統的認識,如海外近代學前教育所倡導的學校教育實際分為德育與智育;家庭教育則分為體育與胎育。而德育包含“道德(義俠、仁恕)、性情(溫雅、剛毅)”;智育包含“演說(理想、故事)、講解(拼文、誦讀)”;體育包含“運動(器械、柔軟)、游戲(玩弄、詩歌)”;胎育包含“飲食、起居”。[2]中外教育的名稱有異,但內容相近。就如胎育而言,他以為中西方的胎育觀念雖然有所差異,但重視之心卻是一樣的?!皟和畨讶踅曰谔ビ畷r,故胎育實為體育、智育、德育之本。胎育良者則體育智育德育易施,而收效亦速。胎育不良者,警諸草木,其根已腐,雖未嘗不灌溉之,培植之,生機已竭,而欲其滋長也難矣。”[2]姑且不論其闡述是否得當,這種對比的嘗試證明當時的學者們對于海外近代學前教育思想的認可,也是其能夠在中國傳播的情感基礎。馬敘倫所作的《兒童教育平議》也是當時國人關于學前幼兒心理與保育思想的代表作。他雖然堅持中西理念上的共同出發點,但也談到了由于文化背景及科學發軔的不同,中外學前幼兒心理及保育思想各有其獨到之處。如在學前幼兒體育方面,中國顯然落后。“體育者,智育之基礎也……泰西生子三四齡,即為之設運動場、游戲所,任其舞蹈,率其歌唱。而中國則不然?!盵2]然在德育方面,馬敘倫堅持認為中國傳統的德育更加成熟,對于學前幼兒心理與保育而言更為合適。“泰西各國智育雖盛,而其德育則尚為幼稚時代?!盵2]不過,他也對這種“成熟”的德育中的缺陷進行了批評?!拔抑袊v德育久矣,雖然,此猶德之私而非其公也;此猶德之狹義而非德之廣義也。”[2]此外,中外學者都認識到了情感在學前幼兒的心理與保育領域的作用。早在光緒二十五年(1899年),由秀耀春譯、汪振聲記的《福若伯訓蒙法》就提到:“其相親之理,不在飛潛動植外著之形象,而在外物內有隱含之真機,使飛潛動植,自能鼓動于不覺。孩提之心,亦有天機之流動,故喜與相親,有合而同化之理?!盵5]這是以中國人的話語方式對福祿貝爾關于幼兒情感溝通理念的解釋,實際上是認同了福祿貝爾的觀點,并且不自覺地流露出了傳統國人育兒觀的相同之處。
海外近代幼兒心理與保育思想引進最為突出的一個方面就是近代科學所帶來的關于幼兒生理狀況的研究與了解,這方面的成果也部分地被引介進來。晚清新派人物尹昌齡曾撰文《兒童性質譚》,大量介紹了海外關于兒童生理心理發育的知識。如日本學者對于兒童腦部發育的研究,“初生乳兒,其腦量重十三溫司(每溫司重七錢六分余),以后其平滑細胞漸增襞皺,及于長成,平均之量為四十七溫司。其身長在初生時自四十八乃至四十九生的邁當。體重則初生兒自二千七百格蘭姆至二千九百余格蘭姆(每格蘭姆重二分六厘余)”。[6]這種科學的測量研究是國人所未進行過的。他還將康德等人關于兒童的氣質分類進行了介紹,這也是國人第一次接觸到這些內容?!暗氯蹇档录s分兒童氣質為四類:曰多血質,多輕快之舉;曰膽汁質,具剛毅氣象;曰神經質,是偏于幽郁者;曰粘液質,是偏于遲緩者。德儒渾特,則又以情緒之強度,及時間之關系,以為分類之標準。謂弱且速者為多血質;強且速者為膽汁質;強且遲者為神經質;弱且遲者為粘液質。后之學者,多宗其說。”[6]一直接受傳統理家文化性情之說的傳統學者們,是能夠很快接受這種“東漸”的西學內容的,也很快積極展開了比較研究的討論。這些經過尹昌齡精心選擇的引介內容,吸引了人們的注意,帶動了其他學者的興趣。
在學前教育體制思想領域,晚清國人以日本、歐美為學習榜樣,引進成果也頗為豐富。晚清學前教育體制思想的引進前提是西方教會的學前教育機構在中國的創辦。19世紀70年代,法國巴黎耶穌會在上海創辦了一所學前教育機構,拉開了教會學前教育機構在中國的創辦熱潮。晚清,在上海、福州、廈門、青島、煙臺等城市都有類似機構的出現。據美國傳教士林樂知在《五大洲女塾通考》第十集中的記載,自1880年代至1900年前后,基督教各會在中國共辦6所幼稚園,收幼兒194名。[7]這些教會學前教育機構多采用近代學前教育體制而組建運作,客觀上為國人了解海外近代學前教育體制思想起到了鋪墊作用。國人也從此開始對學前教育機構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和探索的激情。鄭觀應就研究過德國的學前教育制度,認為“童子就學,教以書數,窮理精藝,實基于此”。[8]梁啟超也有感悟:“人生百年,立于幼學?!盵8]這些介紹為中國官私辦學前教育機構的出現奠定了思想基礎。
因為國人最早創辦的近代幼稚園是以日本教師為指導的,加之日本學制對于中國的影響,故晚清引進海外學前教育體制思想伊始,是以日本為主要學習藍本的。正如時人所說的:“東瀛既嘗兼采泰西之長,度其所以然以善用其長矣。”[9]《萬國公報》431卷上登載了《日本新設幼稚學塾》一文,對日本的學前教育機構進行了詳細介紹。光緒二十八年(1902),梁啟超在《教育政策私議》中“取日本人所論教育次第”為榜樣,設置了“教育期區分表”。他也成為了第一個將日本學前教育制度引入中國的學者??涤袨榱魍鋈毡酒陂g,也依據日本的幼教現實,對自己的《大同書》進行修訂,提出了設立“胎教院”“育嬰院”“慈幼院”等機構的設想。光緒二十九年(1903),《教育世界》第46號、77號相繼刊載了日本學者關信三《幼稚園二十游戲》、東基吉《幼稚園保育法》等作的譯文。但隨即福祿貝爾式的學前教育思想傳入中國,與日本式一樣產生了廣泛的影響。
晚清學者們在學前教育體制思想方面最大的進步是對學前教育實體的認識更加清晰與具體。很多學者提到了福祿貝爾對近代幼稚園的首創之功。“至于幼稚園,則皆為保姆,無所謂教師也。德人福蘭擺爾創為斯制。蓋以為幼兒比之植物,保姆比之園丁。”[10]他們對近代幼稚園的功能有了大致的認識,如對幼稚園的目標及入學幼兒的年齡標準等認識都較明晰?!坝字蓤@專注意于幼兒身體之發育,兼立尋常小學校之基礎為主,幼兒自三歲至六歲入之。”[9]對外國幼稚園的介紹在不斷深入,如:“(英國)倫敦有幼稚園百余所,均系該處有勢力者所設,其小兒之數約占倫敦學堂學生百分之一。”[11]“(日本)幼稚園者,市町村立或私立,其學額多至百五十人,保姆一人所保育在四十人以內。”[9]理性認識之余,對近代幼教機構的感性認識也在增加。晚清曹氏一家開辦幼稚園之前,就曾參觀過外國人所辦的幼稚園?!俺醪蛔R雷夫人,未見西人在都城所立幼稚園,僅于西城蒙養院迭次參觀?!盵12]其時,參觀外國人所辦近代學前教育機構的國人不在少數。海外學前教育師資的職業化觀念也受到了中國學者的肯定。學者們更新了以往育兒的傳統觀念,對學前教育師資的職業化有了初步的認識。“西國高等婦人,各有職業,無瑕自教其子女,故保育之事,多托付于幼稚園,或特延女師任之”。[12]他們認識到這是一個隨社會進步而不可逆轉的趨勢。由于國人自辦學前教育機構的師資極其缺乏,一些日本學前教育專業人士進入中國服務。如曹氏家族創辦的家庭幼稚園“延致日本飯塚、加藤兩女士、美國雷夫人、高教師,時相往還,講論教授”。[12]光緒十八年(1892),美國監理公會傳教士海淑德在上海創辦了幼稚園師資培訓班,招生20人。光緒二十四年(1898年),美國衛理公會傳教士金振聲創辦蘇州英華女塾,也從事學前教育師資培訓工作。除幼稚園之外,與學前教育制度相關的一些內容在中國也開始受到關注。如蔡文森對外國兒童圖書館的介紹,“歐美各國,凡萬家之市,十室之邑,無不有兒童圖書館。日本東京近開日比谷圖書館,特設兒童閱覽室,此為日本設兒童圖書館之嚆矢”。[13]客觀而論,晚清學者們對海外學前教育制度思想的引進極大地豐富了國人的認識,直接推動了晚清學前教育事業的啟蒙。
在具體的學前教育教育思想領域,晚清學者們也有很多貢獻,其中以對福祿貝爾學前教育思想的引進最為關鍵。光緒二十五年(1899),《萬國公報》第122期登載的《福若伯訓蒙法》一文首度對福祿貝爾的生平進行了介紹,對其在學前教育領域的地位也作了肯定。“歐洲……自一千七百九十年,至一千八百九十年,此百年間,改正學校者,頗不乏人,其中最為切要者,當以福若伯首屈一指。”[5]他們總結福氏的學前教育理論是以自然為原則,認為其合乎幼兒天性的自然發展?!案>云浣谭ê虾跆烊恢怼保琜5]其教育方式“不可過于嚴肅,不可視為輕藐,須察孩童嬉戲時所最愛之事,即從此中引誘之,于游戲之中,增其學識,使其知有滋味,而不覺厭苦。其法依其年歲,及其所有之知識,循序而引導之”。[5]但同時也認為福氏的教育方法有著嚴格的程序。“福君所著教法書內,論及人之一生,所用功夫,俱有次第,須隨時調和,不可一刻怠忽。”[5]接觸到福祿貝爾思想的國人一般對其持贊同意見,認為這是近代科學的產物。“余于福君所參悟之理由,雖未能窺其奧蘊,但覺示人之途徑,乃學校中步步向前之正路?!盵5]這也是福氏教學法很快在中國代替了日本式教學法,成為晚清乃至民國學前教育主要教學法之一的原因。在一些具體的教學附屬方法上,國人也有觸動,如對待童話的態度。“泰西自德國富洛伯爾(Froebel)創興幼稚園以來,童話即認為一種教育材料,吾國此道尚孤,亟宜提倡?!盵4]
引進中國的近代海外學前教育幼兒關系學思想主要體現在幼兒的自立方面。一些學者首先認識到在幼兒自立方面,中外存在著巨大的認識差距,而導致這個差距鴻溝的原因就是學前教育指導思想的偏差?!疤┪魅硕嘧粤ⅲ袊硕嘁廊?,此固基于兒童教育時矣?!盵2]徐澄比較中外幼兒的自立程度與年齡。“泰西各強國,子生期年,即離父母之懷,嬉戲自如,居然習慣?!盵2]西方各國父母是創造條件以鼓勵幼兒盡早自立的。“雖有保姆之提攜,然仆則必任其自興也。行則必令其前驅也,其意以為異日自立之基?!盵2]中國幼兒恰相反,“三尺之童,依父母不舍昕夕,然且喜泣不時,起居無節”。[2]行動不能離人,父母須時刻關心?!捌蛣t號啼,不知自興。行則以婢仆共之,而為之父母者又徙而時時扶擁之、追隨之?!彼u價道:“夫此固父母愛子之心哉,然愛之為禍。”[2]此外,對于學前教育中父母角色的探討也從晚清開始起步?!拔魅鍙浝瞻陀醒栽唬骸套又?,惟在父母?!盵14]雖然和中國傳統育兒觀的“子不教,父之過”相類似,但近代西方社會的父母教育理論已經遠遠超越了中國的傳統經驗育兒觀。一些學者開始介紹西方婦女職業教育的內容,希望通過婦女的教育與解放來解釋西方學前教育思想的進步。“德意志稱教育極盛之邦,百人中受教育者,可得九十八人。亞洲以日本為最著,號稱受教育者,得百之八八至百之九十?!盵10]不少人認識到中國民眾受教育程度的不足也是學前教育事業發展的障礙,相關論述較多,《教育雜志》1910年第7期發文《英國女子職業教育》就是典型之作,此不贅述。
在晚清海外學前教育思想引進的過程中,本土傳統育兒觀念在經驗論的基礎上有所進步,特別是隨著清末新政的開展,本土傳統育兒觀念也在沖擊中開始了自覺的回應與提升。
首先是近代學前教育的理念開始在中國生根,傳統育兒觀念開始出現新的內容。一貫將幼兒當作縮小版成人看待的觀點開始松動,部分先進的國人開始重新審視幼兒的地位以及他們對于國家、民族的價值。他們認為因近代中國學前教育事業的落后,而使國人的整體素質直接受到影響?!胺蚱叱哳^顱,巍然高大,而或蠢如鹿豕,愚如牛馬,賤如奴隸,弱如婦女”,原因就在于“兒童教育不良之所致”。[2]學者們重新評價學前教育的價值,重新反思幼兒的地位。“兒童者,我中國大豪杰、大英雄,大圣賢之父也、祖也、不祧之宗也。”[2]“中國而欲自強,其可不講兒童教育哉?”[2]這些言論是對幾千年來輕視幼兒地位觀點的有力反動。針對海外近代學前教育思想的反思也開始出現。如學者張士一對歐美童話的評論就很實際,他認為歐美童話編著者太過拘泥于科學內容,失去了童話應有的旨趣,即“助兒童表張其活潑之精神”,一旦失去了這種精神,“則科學不過死智識”。[4]張士一的批判勇氣體現了當時部分學者已經開始進行國情與海外近代學前教育和諧發展的探索?!爸袊鴥和逃恢v也,久矣?!盵2]對于中國近代學前教育事業發展的必要性,有學者表示了積極的期待。馬敘倫稱:“泰西兒童教育合胎育、體育、德育、智育而其用始全?!盵2]這是對近代學前教育思想整體觀的評價。亦有時人對現狀表達了不滿:“我國就學之風未盛,常人之情,寧可將其幼兒安心付之婢媼,而不輕易托之師保。”[12]他們反思中國近代學前教育思想的落伍:“中國之不興,我兒童之辱也;黃種之不強,我兒童之恥也。”[2]一些學者從實際出發,關注學前教育中的具體細微問題。如在幼兒身體發育方面,有學者在國外學者的啟發下,研究中國幼兒與近視的關系?!暗聡d遂爾氏曾發現六歲兒童有百分之二點八為近視,十歲者有百分之十二為近視……吾國近時近視眼人亦日益增加?!盵15]又有無名氏以讀書為例談及幼兒情感發育問題:“兒童至能讀書之時,其精神即漸漸飛躍。雖然,道德上身體上精神上墮落之危機,亦即發生。故于此時之兒童,萬不可使其精神衰弱昏昧,且須留意其所讀之書?!盵16]甚至注意到隨著年齡的增長,男女之間讀書旨趣的不同。“男女讀書趣味之不同,在幼童時代,初無分別,至二十歲左右,其差異之點漸見?!盵16]更寶貴的是有人對海外近代學前教育思想的引進產生反思,認為應該謹慎地加以取擇,不能全盤接受。晚清近代學前教育的實踐者曹斐等人就曾有過這樣的感觸:“東西保育家精義甚多,近人雖頗有翻錄,然茍不知其所以推行之?!盵12]如何去“推行之”,是需要在對國情的摸索下進行大量的實踐,方能有實際的效果。這些都說明晚清時期先進的中國人在海外近代學前教育思想的引進下,受到啟發并有所領悟與創造。
對于近代學前教育事業的肯定與支持,也從晚清學術界、教育界向政界蔓延。光緒二十三年(1897),署兩江總督張之洞指示紳商辦理育嬰事業,立《育嬰章程》,明確育嬰事業采取官督商辦形式,“由官督紳勸辦”。這是從地方政府層面首度對近代學前教育事業的積極表態。他還表示鼓勵婦女保養無家孤兒,禁止溺嬰等陋習,規定“境內有溺女者,責成社長、保正隨時查察,報明董事,公同議處”。[17]通過政府權威來保障幼兒的生存與發展權益,這是晚清社會的一次開創之舉。新政中的清政府也采取了派人出國學習幼兒師資課程和管理理論、繼續聘請外國學前教育專業師資到中國蒙養院任教及創辦女子師范學堂或其他幼師培訓機構的方式來推動近代學前教育事業在中國的開展。廈門幼稚師范班(1901)、蘇州景海中學(1902)、京師第一蒙養院(1904)、天津嚴氏女塾附設保姆講習所(1905)、北京協和女書院幼稚師范科(1905)等近代學前教育師資培訓機構陸續開辦。學前教育教育體制與實體建設上的啟動也開始進行,蒙學制度出現重大變革。光緒三十年(1904),《癸卯學制》之《蒙養章程及家庭教育法章程》頒布。這是清廷仿效日本《幼稚園保育及設備規程》,為近代學前教育事業發展作出的制度保障。一些官辦的學前教育(蒙學)機構開始引領潮流。光緒三十三年(1907),①張之洞在武昌設立湖北幼稚園。光緒三十五年(1909),湖北官立蒙養院開辦。此后全國官私立幼教機構陸續設立。據光緒三十三年(1907)數據,全國共有蒙養院 428所,在院幼兒 4 839人。光緒三十四年(1908),蒙養院 114所,在院幼兒2 610人;宣統元年(1909),蒙養院 92 所,在院幼兒 2 664人。[18]至宣統二年(1910),僅就湖北而言,就有官私立蒙養院3所,在院幼兒150人。[19]可見,就全國而言,近代學前教育事業已經開始起步。
晚清時期,國人開始接受海外近代學前教育思想的啟蒙熏陶,從政府至民間,對近代學前教育思想的認識在逐漸加深,中國近代學前教育事業也在這樣的思想基礎上開始了自覺的起步。
注釋:
①亦有學者以為創辦時間為1903年11月24日至1904年1月13日之間。見潘崇等:《清末女子教育發展的困境——以湖北幼稚園附設女學堂為例》,《河南理工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0(2):323。
參考文獻:
[1]潘光旦.中國之優生問題[J].東方雜志,1924(22):15-32.
[2]馬敘倫.兒童教育平議[J].新世界學報,1902(9):108-114.
[3]無名.幼學懿行記[J].教育雜志(天津),1905(7):51-53.
[4]張士一.婦女教育叢談之一:論童話[J].婦女時報,1911(1):41-46.
[5]福若伯訓蒙法[J].秀耀春,譯.汪振聲,記.萬國公報,1899(122):12-23.
[6]約龕.兒童性質譚[J].教育雜志,1911(1):1-7.
[7]林樂知.五大洲女俗通考第十集:下卷[M].上海:廣學會譯,1903:35.
[8]陳學恂.中國近代教育文選[M].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1984:52.
[9]眾我.日本初等教育制度[J].科學一斑,1907(1):15-23.
[10]穆生.女子教育與普及教育密切之關系[J].婦女時報,1911(5):14-16.
[11]無名.外國學界[J].嶺南學生界,1905(9):438.
[12]曹斐,等.幼稚園保育實習談[J].教育雜志,1910(6):7-16.
[13]蔡文森.設立兒童圖書館辦法[J].教育雜志,1909(8):49-50.
[14]趙媛.家庭教育論[J].婦女時報,1911(1):6-11.
[15]無名.兒童五官衛生法[J].教育雜志,1911(5):34-41.
[16]無名.兒童讀書之心理[J].教育雜志,1909(12):71-74.
[17]育嬰章程[J].萬國公報,1893(51):30-33.
[18]唐淑,鐘昭華.中國學前教育史[M].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1993:79.
[19]熊賢君.湖北教育史:上卷[M].武漢:湖北教育出版社,1999:2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