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森特·德·博瓦迪亞
人天生就具有利己主義的傾向,但后天的生活教會了人分享,并進一步強化了人的利他主義傾向。
億萬富翁沃倫·巴菲特現在正每天打著電話,邀請其他富豪們來參加他和蓋茨夫婦發起的“捐贈誓言”慈善計劃,這項計劃號召億萬富翁們生前或死后至少用自己的一半財富來做慈善。
雖然早已坐擁億萬家產,名列全球頂尖富豪榜,但巴菲特對慈善事業的熱衷程度,絕非一般富豪能比。早在2014年,他就向比爾和梅琳達·蓋茨基金會捐贈了21億美元的股票,打破了個人慈善捐款紀錄之最。不僅如此,他還許諾要將自己名下99%的資產捐贈給慈善事業。
“就我自己而言,1%的個人財富就已經足夠我和家人使用,留下更多的錢既不會增加我們的幸福感,同時也不會讓我們的生活更加安康。”在被問及為何要捐出如此多的財產時,巴菲特這樣解釋道。
不過,除了像巴菲特這樣慷慨的富翁,這個世界上也不乏極其吝嗇的富翁。比如曾經的世界首富——石油大亨讓·保羅·蓋蒂,他在所有的豪宅里都安裝了由對方付費的電話,以此來降低自己的話費支出。甚至在意大利黑手黨綁架了他的孫子并索要1700萬美元的贖金時,他也絲毫不肯讓步,直到綁匪失去了耐心,切下蓋蒂三世的一只耳朵和一縷頭發寄給他后,蓋蒂才付了340萬美元的贖金。
慷慨就是愿意把自己的東西拿出來和別人分享,卻不求回報,分享的不一定是錢,但一定是別人也需要的東西。西班牙明愛慈善組織的負責人娜塔莉亞·佩洛表示:“我們一般很少收到較大筆的捐款,只有極少數的捐款人會一下捐出幾萬甚至幾十萬歐元。我們大部分的捐款都是人們幾歐元幾歐元累積起來的,這樣做的人的數量龐大,盡管他們也只是在想起來的時候才捐一下,也沒有什么固定的捐款周期,但正是他們偶爾的慷慨才促成了這項偉大的慈善事業。”
有專家認為,人的本性是自私的,人天生就有利己主義傾向,因為只有這樣才有更高的機率生存下來,慷慨才是反自然的,慷慨行為對人而言無異于自殺。就拿捐款來說,今天人們捐出了微不足道的幾歐元,看似并不會影響他們的生活,但說不準哪天就發生了金融危機,這幾歐元本有可能成為他們的救命錢,卻在很早以前就被捐出去了。
然而在現實生活中,人們就是表現出了這種反天性的慷慨。有數據顯示,在經濟危機時期,公益慈善組織“食物銀行”收到的捐贈不斷刷新著歷史記錄,共計收到了價值超過2.2億美元的食物捐贈。上述提到的西班牙明愛慈善組織也表示,在西班牙遭遇經濟危機的5年中,他們收到的小額捐款反而增加了43%。
從進化論的觀點來看,慷慨這種品質和物種的生存之間存在著矛盾,應該是自私自利更有助于物種生存。但其實,自私的策略只能給個體帶來短期的好處,對于整個物種的進化而言,慷慨才能帶來更長遠的優勢。達爾文也曾表示,一個部落中如果有很多愿意幫助他人,愿意為集體利益犧牲自己的成員,那么這個部落很快就會戰勝其他部落。
進化生物學家李·艾倫·杜加金在《善良的必要性:動物的利他主義行為》中寫道:“螞蟻是一種利他性較高的生物,它們的蟻群內部分工明確,蟻后負責產卵,雄蟻在和蟻后交尾后就會死掉,沒有生殖能力的工蟻和兵蟻則各司其職,整個蟻群具有高度的整體性,而這種整體性少不了整體中的個體利他性來支持。”
在動物世界里,除了螞蟻之外,還有很多動物奉行著利他主義,其中較為極端的要數蜘蛛和螳螂,雄螳螂和雄蜘蛛在“新婚之夜”就會被伴侶吃掉,盡管它們早就知道自己的命運,卻依然義無反顧地和雌性交配,然后犧牲自己為孕育后代的雌性提供營養。由此可見,利他主義行為也許會使個體付出代價,但它幫助維持了群體的完整性,這使個體在群體中更有可能生存下來。
在博弈論中有一個經典的模型叫做“囚徒困境”,假設有兩個合謀犯罪的人被共同關入監獄,在他們不能互相溝通的情況下單獨接受審訊時,如果兩人都不揭發對方,那么他們會被判處短期徒刑;如果兩人都揭發對方,那么兩人的服刑時間都會長一點;但如果一人招供,另一人沉默,那么招供者因立功將被無罪釋放,沉默者則因不合作將面臨最長的刑期。在這種情況下,合作利他對雙方都有好處,但如果有人決定冒險的話,自私帶來的好處可能更大。
美國《大西洋雜志》上刊登的一篇研究報告對“囚徒困境”進行了延伸,探索人類在進化過程中出現這種情況時應采用的最佳策略。為了檢驗自私和慷慨這兩種策略的效果,研究人員假設,種群的進化更多的是一種自然而然的過程,而非反復發生的激烈競爭,人們可以進行合作來達成雙贏局面,或是背信棄義來為自己謀取更大的利益。這里所指的“利益”,從進化學的角度來說,就是繁衍更多的后代,并把自己的智慧和生存的策略傳承給下一代。研究人員通過建立數學模型分析得出結論,盡管自私的策略可能在單次的競爭中取得優勢,但從整個種群的進化過程來看,選擇慷慨才會帶來最終的優勢。
即使到了現代社會,這種基于群體合作的生存方式也并不少見。據國際紅十字會志愿者部門的費蘭·科佩特拉介紹,他們在非洲布隆迪對當地居民進行醫療援助時,發現當地人遵循著一種以親緣社會關系網絡為基礎的群體合作生活方式。科佩特拉表示:“當地黑人都靠國家救濟生存,他們非常貧窮,所擁有的資源也十分有限,如果單靠自身的話,任何一次小小的意外事件都可能摧毀一個家庭。所以,在遇到困難時,他們就會接受親友的贈予,之后在親友有需要的時候再回贈給他們,通過這種互惠的交換來維持生計。”
當地人用來交換的東西非常多,包括食物、家具、交通工具、衣服、金錢,甚至是服務(照顧老人、照顧小孩、提供勞動力),所以,在這種生活方式中,社會關系網絡就起到了一個整合資源并再分配的作用。不過,在這種互惠的交換中,贈予和獲取回報不一定是同時的,這就意味著人們需要等待回報,而這種等待需要建立在雙方互相信任的基礎之上,因此,在親緣社會關系中,以親戚和朋友為主體的社會關系網絡才能保證這種互惠的實現。而隨著這種互惠行為次數的增多,又可以加深這個社會關系網的凝聚力,從而形成一種良性的動態循環。
美國羅格斯大學的人類學家李·克朗克,和美國亞利桑那州立大學的心理學家雅典娜·阿克提皮斯研究發現,在斐濟亞薩瓦島上現有的1200多個原住民中間,“錢物共享”的現象十分普遍。斐濟語中有個詞叫做“kerekere”,意為當有親友問你索要財物時,你就一定要給他。“kerekere”是斐濟的傳統,只要你有較高的收入,你的金錢和財物就要贈給那些需要幫助的親友,只要你有寬敞的房屋,親友來住上三年五載都不能趕他走,總之,只要他是你的親友,就可以對你無條件地提出要求,反之也是如此。這種親友間的互助模式有利于群體對抗風險,和如今的保險業倒是有異曲同工之處。
盡管我們一直在鼓勵大家要慷慨,但同時也要提醒一句,大家在對他人慷慨相助的時侯還是要擦亮雙眼,謹防自己的善心被一些貪婪之徒利用。來自西班牙的11歲女孩納迪婭·布蘭科·格羅患有一種罕見的基因疾病——毛發硫營養障礙癥,她的父親費爾南多·布蘭科帶著她頻頻做客媒體,聲稱納迪婭就快要死了,美國休斯頓一家醫院的創新療法是她最后的希望,但他無力支付高昂的治療費用,所以希望人們多捐一點款來幫幫她。他還在攝像機前聲情并茂地講述了自己曾冒著生命危險,去阿富汗尋找一位藏在山洞里的基因專家的故事。
西班牙民眾都很同情納迪婭的遭遇,也為她父親舍身尋找專家的英勇事跡所感動,于是紛紛解囊相助,很快就為納迪婭籌集到了90多萬歐元的捐款。然而,僅在一周之后,西班牙《國家報》就揭露了這是個騙局。據記者調查,納迪婭并無生命危險,所謂的什么休斯頓醫院、創新療法和尋找專家的故事都是虛構的,她的父母在收到捐款后立馬就揮霍掉了近60萬歐元,用來買車、買房、買高檔手表以及享樂。此事曝光后,西班牙舉國震驚,檢察機關隨即立案展開調查,并以詐騙罪起訴了納迪婭的父母。
無獨有偶,來自英國皇家莎士比亞劇團樂隊的小提琴手貝森·多奇,也因謊稱自己需要籌款治療癌癥而被判刑32個月。現年38歲的多奇曾多次在網站上發帖稱自己需要籌集資金治療癌癥,并獲得了總計逾36萬英鎊的捐款,但其實她本人身體健康,而且年收入也不低,這筆捐款最后被她用來周游世界和購買奢侈品而揮霍一空。
據歐洲多個慈善基金會透露,正是由于這些利用人們善心的醫療詐騙案件頻發,導致現在歐洲民眾對于醫療慈善機構的捐款銳減。對此,專家呼吁民眾在捐款時盡量選擇有法規管控的正規慈善機構,而不要直接捐給個人,謹防自己的善心被別有用心者所利用。
其實,人們表達慷慨的方式不只有捐錢一種,也可以通過做義工來完成。據西班牙志愿者協會統計,西班牙人對義工活動的參與度已經從2015年的8%增長到了如今的9.3%,也就是說,在西班牙有將近400萬人會利用自己的閑暇時間來做義工。他們有的會去福利院義務給孩子們上英語課,有的會幫助剛踏入社會的年輕人寫簡歷,有的會去教老年人上網,有的會幫助盲人去他想去的地方……總之,這些義工的工作內容五花八門。
參與義工活動的志愿者們表示,做義工不僅能幫助他人,也充實了他們自己的生活,讓他們體會到了自我價值的實現,對雙方都有益處。
正如亞里士多德所說,慷慨是揮霍和吝嗇間的中庸之道,雖然一個斤斤計較的吝嗇之人很難得到別人的愛,但過度地奉獻自己也不是什么明智之舉。一個慷慨的人應該在恰當的時候給別人最適合他的東西,這樣的慷慨才是高尚的、美好的,并且是快樂的。
[譯自西班牙《真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