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保高壓、供氣趨緊、民生保障層層加碼
——氣頭氮肥企業迎來“大變局”

□《中國農資》記者 焦自宣 魏萌

近年來，國內大氣污染問題日益嚴重，民用及工業燃煤排放是大氣污染的主要來源，尤其在北方農村地區，低效燃煤是冬季霧霾的最主要因素。在環保高壓常態化的背景下，國家將能源結構調整提升至新高度，以“煤改氣”工程為代表的新一輪能源革命，使天然氣成為未來能源發展的重要方向之一。在環保政策持續趨嚴、能源結構大力調整、民生用氣供不應求等因素的層層加碼下，2017年取暖季迎來一場史無前例的“氣荒”，不僅使“氣權”成為氣頭氮肥企業的痛點，還集中暴露出企業利益被迫向政策讓步、天然氣能源產業鏈供需不平衡、上下游企業市場地位不平等、民生與工業“氣權”分配矛盾尖銳等問題。

據行業內專家分析，天然氣供應形勢將進一步趨緊，氣頭氮肥企業生存環境更加嚴峻。在此背景下，天然氣行業如何解決當前的供需矛盾，氣頭氮肥企業又該如何保證自身發展，以及如何發揮其應有的產能優勢與調峰功能？

1 政策力度空前，企業左右為難

2013年9月10日，國務院發布《關于印發大氣污染防治行動計劃的通知》（國發［2013］37號），要求在2017年底將地級以上城市、京津冀地區、長三角地區、珠三角地區的可吸入顆粒物濃度分別降低10%以上、25%、20%、15%。同時，在鍋爐建設方面，10蒸噸及以下燃煤鍋爐須“煤改氣”，禁止新建20蒸噸以下的燃煤鍋爐。該文件被稱為大氣“國十條”，對包括農資行業在內的100多個工農業領域產生重大影響。

2017年是大氣“國十條”第一階段的收官之年，在政策執行期的步步緊逼之下，各地環保壓力劇增，而燃氣管道及其他相關設施的建設速度卻無法滿足需求。為了打贏這場大氣環保攻堅戰，2017年2月17日，環保部、國家發改委、能源局、財政部以及北京、天津、河北、山西、山東和河南省（市）政府聯合下發《京津冀及周邊地區2017年大氣污染防治工作方案》，要求將“2+26”城市列為北方地區冬季清潔取暖規劃首批實施范圍。方案中提到，要全面加強城中村、城鄉接合部和農村地區散煤治理，北京、天津、廊坊、保定等被劃定為“禁煤區”，要求在10月底前完成“禁煤區”內小型燃煤鍋爐的“清零”工作，并保證“2+26”城市全部完成以電代煤、以氣代煤300萬戶以上。

然而，正是這樣一個席卷華北、輻射全國的“煤改氣（電）”工程，卻在進入供暖季后逐步陷入基礎設施建設不到位和無氣可供的窘境。2017年12月，為保障民用氣，西南地區的主流氣頭氮肥企業先后限氣停產，相關企業的負責人告訴記者，在“壓非保民”的供氣政策和“有價無氣”的供求現狀下，企業別無選擇，由于恢復供氣的時間尚未明確，生產停擺使企業每日都在承受著巨額的損失，并將對隨后的春耕用肥產生不利影響。對此，國家發展與改革委員會能源研究所原所長、研究員戴彥德表示，“煤改氣”力度之大令所有人始料未及，從政策導向的角度來看，主要是國家已充分認識到大氣污染問題的嚴重性和緊迫性，因此要以“壯士斷腕”的決心大刀闊斧地推進以天然氣等清潔能源為主導的能源革命。在此過程中，必然會傷及一些企業的利益，例如以天然氣為主要生產原料的化工企業，需要在冬季天然氣緊缺的情況下限產停產，保障民用。這種緊張的供需關系雖然短期內無法打破，但從長遠來看，鑒于國家環保與能源改革政策的連貫性，氣頭企業作為清潔能源的重要消費終端，一定會在未來的發展中更多地參與到能源產業鏈的改革與建設中，進而獲得更多的話語權與自主權。

2 上游主導市場，下游英雄“氣短”

天然氣行業的產業鏈上游主要是天然氣資源的勘探及生產商，中游主要由長距離高壓管道及城市管網建設構成，下游主要是天然氣的分銷，其中以工業用氣為主。據相關知情人士透露，天然氣行業的上中游并不獨立，主要由大型國資企業掌控，在上游主導市場的格局下，下游天然氣消費企業在“氣權”與氣價方面的話語權微乎其微。

事實上，國內冬季“氣荒”現象并非始于2017年，相關能源企業對天然氣供應趨緊的形勢也早有研判。國內某能源企業負責人表示，2016年國內天然氣總產量為1368億立方米，同比僅增長1.65%，增速連續4年下行。同期，國內的LNG工廠年開工率僅為37%。按照當前的供求形勢來看，國內天然氣產能釋放嚴重不足。原因主要是，國際油氣價格維持較低水平，為進口天然氣帶來成本優勢。據了解，2010年國內天然氣進口比例僅為7.25%，2017年上半年便已達36.48%，行業利潤空間在很大程度上左右了相關能源企業的生產銷售策略。“氣荒”對上游能源企業帶來了重大機遇，而對下游資源依賴型生產企業來說，這則意味著成本和風險的提升。

作為下游，氣頭氮肥企業受天然氣供應波動的影響非常顯著。當前我國尿素產能中，氣頭產能占比約為22%，其中西南地區氣頭尿素占國內尿素總產能的7%左右。據西南某氣頭氮肥企業負責人推測，目前國內氣頭尿素的產能約為2600萬噸，以天然氣7000元/噸計算，氣頭尿素平均每噸成本上漲超過1000元，相關企業受“氣荒”影響陷入停產或迫于成本壓力降低開工率，這會進一步助推尿素價格的上漲，從而與國家抑制化肥價格上漲的導向相悖。而在供氣政策和上游主導市場的雙重影響下，即便“氣荒”結束，氣頭企業的日子也并不好過。一方面，在用氣量和氣價方面只能被動接受，在生產端受成本掣肘；另一方面，在承擔調峰任務的同時，卻難以享受氣價優惠政策。

據悉，近年來，受成本和供氣政策影響，華北地區的部分氣頭尿素產能已陸續退出市場。從環保的角度來說，氣頭企業原本應比傳統的煤頭企業更具優勢，但在實際生產過程中，由于受到諸多非市場因素的干擾，氣頭企業卻始終面臨著周期性斷氣和氣價波動的問題，使優質產能無法發揮優勢，從一定程度上阻礙了肥料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進程。

3 “氣荒”已成常態，缺口或將擴大

我國的資源格局是多煤、貧油和少氣，特別是冬季供暖需求的集中爆發，常使天然氣供不應求。據了解，2017年，北京、天津等“2+26”城市新增天然氣需求52億立方米，京津冀地區新增天然氣需求為31.6億立方米。預計2017年12月-2018年3月，全國天然氣供應總缺口將達到105億立方米，比2016年增長17億立方米，同比增加20%。據海關統計，2017年1-10月份，我國天然氣進口5416.5萬噸，同比增長了24.9%。其中，氣態天然氣2507.3萬噸，同比增長5.9%；液化天然氣進口2909.2萬噸，創下歷史新高，同比增長47.7%。然而，與需求側的巨大缺口相比，進口激增可謂“遠水解不了近渴”。

需求的步步緊逼，使天然氣價格一路水漲船高，有人將此歸咎于“煤改氣”工程。環保部某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專家表示，“煤改氣”的規模比預計中更大，氣源保供嚴重超出預期，在很大程度上助長了本次“氣荒”和氣價暴漲。此外，一些地方政府為了在國家補貼期內完成改造，也加劇了這一情況。對此，中國天然氣集團港能天然氣有限責任公司市場部經理李志對此發表了不同的看法，他認為，本輪“氣荒”的主要原因是需求側超出預期規模的增長和供應側始料未及的減少，“煤改氣”所增加的供氣需求只是其中的一個因素，約占增量的三成。其他因素還有很多，例如國內的天然氣儲氣調峰能力和接收站接受天然氣能力尚未成熟，以及經濟發展勢頭強勁帶來了用氣增長。

從消費數據來看，2017年1-10月，全國天然氣消費量1865億立方米，同比增長18.7%，其中城市燃氣增長10.1%，工業增長22.7%，發電增長27.5%，化工增長 18.2%。2008-2016年，中國LNG進口量大幅攀升，從130億立方米增至312億立方米，年均復合增速達16%，成為LNG消費增長最快的國家之一。

為改善環境及國民健康，我國將鼓勵天然氣的使用，計劃增加國家能源消耗組合中天然氣的占有率，由當前的6.3%增至2020年的10%。戴彥德認為，預計在未來的5-10年，周期性的“氣荒”將成為常態，受政策連續性和政府財政壓力影響，即便國家出臺相應補貼也是不可能持續的，相關企業應提前做好應對準備。李志也表示，加強區域配輸、價格監管，推動終端用氣價格合理化，應成為我國天然氣市場化改革的重點，相較于單純依靠政府補貼，強行推進“煤改氣”，由市場內生驅動的能源替代，才會走得更加穩健和持久。

關于如何應對“氣荒”，中科盛火（北京）熱能技術有限公司執行董事、高級工程師李寶山認為，從經濟角度來研判國家“煤改電”、“煤改氣”工程，如果對基礎設施做大量改動的話，輻射周期會很長。目前，國內天然氣對外依賴度很高，而煤的清潔利用領域還有很大的潛力可供挖掘。從用量上看，國內天然氣用量是煤的1/20，未來幾年，天然氣用量仍將只是煤的1/15，國家應走多能互補之路，在發展清潔能源的同時，加強對煤等傳統能源的清潔、高效、低碳利用。

4 “氣荒”不絕若線，調峰有苦難言

“氣荒”一詞雖然已不新鮮，氣頭氮肥企業也已經習以為常，每到此時便有計劃地安排停車檢修，為居民供暖讓氣，起到關鍵的調峰作用，但類似現階段的緊張局面卻不多見。九禾股份有限公司銷售公司經理何剛告訴記者，從2017年12月初，九禾的氣頭裝置已經停車，具體開車時間還需要看天然氣的供應情況。往年“氣荒”時期，企業大多提前有計劃地進行停車檢修，錯開生產，起到調峰作用的同時保障春耕化肥的供應，但遠遠沒有這次嚴重。這次“氣荒”的嚴重程度與影響面積可謂空前，從行業角度而言，氣頭企業一時間大面積停車，在今年尿素價格回歸高位的特殊時期，氣頭企業的停車勢必會助推價格再次攀升，全國總體的供應格局也或將受之影響；企業層面而言，承擔調峰任務是企業社會責任的體現，但在市場看好時無法生產，經濟效益肯定會受影響。往年，有計劃的調峰能夠盡可能地減少損失，現階段的突發情況，企業只能“為大家，舍小家”。

面臨如此嚴峻的天然氣供應問題，企業除了停車檢修等待消息，仿佛也沒有更多的應對措施。四川玖源農資化工有限公司副總經理劉毅表示，早在11月底，玖源已經全部停車，具體開車日期也無法確定，主動權掌握在上游能源供應企業手中。停車對企業的影響是不可避免的，無論是經濟效益，還是員工的穩定方面，都會受到影響。而影響最大的就是企業的現金流，長時間的停車待產有可能會斷掉企業資金鏈。盡管往年也有調峰任務，但尚有應對之策，如此突如其來又如此嚴峻的“氣荒”，企業除了在停車階段抓緊檢修，等待開車的消息，別無他法。

5 保障農業用肥，“氣頭”不可或缺

目前，受環保因素影響，很多煤頭企業被迫停產、限產，產能釋放不足。加之落后產能的不斷退出，整體庫存量低，供應呈偏緊之勢。在此特殊時期，氣頭企業大面積停車，將可能直接威脅到今年春耕的整體供應。就企業層面而言，2017年10月下旬，煤炭價格猛漲，煤頭企業生產成本激增，本無太多優勢的氣頭企業剛見利好，便停產檢修，再次擴大了氣頭企業的虧損面。長遠來看，周期性的“氣荒”形勢只會愈加嚴峻，在這場“氣荒”中，氣頭氮肥企業又扮演著怎樣的角色呢？氣頭企業在此背景下如何生存？氣頭企業如果生存難以為繼，農業用肥又能否保證呢？

中國氮肥工業協會副秘書長高力認為，氣頭氮肥企業無疑是受害者，也是承擔著社會責任的調峰者。未來氣頭企業的占比會逐步減少，但作用不可或缺。承擔調峰作用的大方向是好的，將來也肯定要堅持，但如何解決天然氣的供應短缺問題，還需要更深的研究。天然氣供應有困難，氣頭氮肥企業有必要去承擔調峰作用，但如果一直讓企業承擔這部分壓力與風險也非長久之計。企業需要生存，特別是氣頭企業的生存環境已經十分艱難。國內氣價相對較高，氣頭氮肥企業在國際上缺乏競爭力，在國內又爭不過煤頭企業。從往年的數據中可以看出，氣頭的農資生產企業虧損得很厲害，行業占比在不斷下降，產能越來越少，其起到的調峰作用也越來越弱。

何剛認為，氣頭氮肥企業的產能是具有一定占比的，保障這部分產能的發揮對穩定我國化肥供應具有重要的意義。天然氣考慮民生需求進行合理調控也在情理之中，但如何在保證民生的同時，做好各方面的平衡工作也十分重要。能夠有計劃地安排天然氣供應與用氣淡季的優惠政策，是穩定上下游行業的關鍵。

高力還表示，天然氣行業作為上游，氣頭氮肥企業作為下游，唇亡齒寒，理應相互扶持。在用氣淡季，過剩的天然氣交由氣頭氮肥企業消耗，減少天然氣行業的儲存壓力，而在“氣荒”期間，停產讓氣，這對天然氣行業也有著非常重要的調峰功能。如若氣頭氮肥企業的生存出現危機，不僅會影響農業用肥的整體供應，天然氣行業也將失去非常重要的調峰功能。未來，希望在盡力保障天然氣供應的同時，能夠制定合理的補償政策，以維持承擔調峰作用的化肥企業的正常運轉。

記者手記

“氣荒”挑戰氣頭企業生存底線

“氣荒”是化肥行業的周期性熱詞，但像今年這般如此嚴峻的“氣荒”形勢實為少見。綜其原因，無非是需求側超出預期規模的增長和供應側始料未及的減少造成的。氣頭氮肥企業，在這場“氣荒”中則扮演了承擔著社會責任的調峰者的角色。

在當前我國尿素總產能中，氣頭產能占比約為22%，這是不容忽視一部分。且作為以天然氣這一清潔能源為原料的化工企業，其在環保等方面擁有著得天獨厚的優勢。但在當前我國尿素市場供應整體偏緊的情況下，氣頭氮肥企業的產能發揮就顯得尤為重要。

對于天然氣行業而言，氣頭氮肥企業也擁著十分關鍵的調峰作用。在現階段行情看好的情況下停車讓氣，無疑使氣頭氮肥企業承受著相當大的運營壓力與風險。調峰，是承擔社會責任的表現，也是對天然氣行業健康發展的支撐。可以想象，如果氣頭氮肥企業的生存難以保證，天然氣行業失去這部分調峰功能，在用氣淡季，天然氣行業將承擔怎樣巨大的庫存壓力。

“氣荒”由來已久，且形勢會愈加嚴峻，而同時，氣頭氮肥企業的生存環境也會更加艱難。能源供應與化工生產作為產業鏈的上下游，唇齒相依。天然氣行業在解決供需矛盾的同時，也需要在用氣淡季將更多的關懷，給到在“氣荒”時受傷的氣頭氮肥企業，在保證這部分擁有調峰功能企業正常運轉的同時，也保障我國尿素的整體供應。

總而言之，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周期性的“氣荒”短時間難以解決，且會越來越難以應對。氣頭氮肥企業所面臨的將是空有一身“廚藝”，卻無米下鍋的艱難局面。對于未來的生存與發展，更多的是迷茫和無奈。畢竟，作為下游的生產企業，不具備太多主動性，愈加嚴峻的“氣荒”正在挑戰著企業的生存底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