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抗與接受：巴勒斯坦90后的兩種姿態(tài)

張曉東

巴勒斯坦居民和以色列士兵之間的沖突幾乎每天都在發(fā)生。但艾赫德·塔米米的例子卻顯得有些不一樣。16歲的巴勒斯坦少女塔米米居住在約旦河西岸地區(qū)的納比薩賀村。當兩名以色列士兵突然駐扎在她家門口時，她上前要求他們立即離開。

艾赫德·塔米米

塔米米顯得情緒激動，她上前扇了一位以色列士兵一巴掌，還對他拳打腳踢。塔米米的表姐在一旁用手機拍下了全過程，并在社交網(wǎng)站上展開直播。塔米米為此付出了代價：以色列當局指控她包括惡意襲警和煽動仇恨在內(nèi)一共12項罪名，并將她交由以色列軍事法庭審判。

借助著網(wǎng)絡的強大力量，塔米米迅速走紅了。親巴勒斯坦的人士贊揚她是“反抗以色列暴政”的年輕力量，將她比作巴基斯坦女孩馬拉拉和圣女貞德一樣的人物。未成年的塔米米就這樣成為了巴勒斯坦的“民族英雄”。

不同于以往的巴勒斯坦抵抗運動，塔米米這一代人擁有互聯(lián)網(wǎng)作為自我發(fā)聲的渠道。他們的聲音和面孔不僅僅為巴勒斯坦和以色列所知，更被傳播到了全世界。成長在軍事隔離網(wǎng)背后的巴勒斯坦90后，正在巴勒斯坦-以色列的政治版圖上建立起他們自己的存在感。

網(wǎng)絡紅人的抗爭路

2016年，以色列官方拘禁了大約375名年齡介乎12歲-17歲的巴勒斯坦青少年，大多是因為他們向以色列士兵發(fā)動像投擲石塊或是破壞公物這類的“小型游擊戰(zhàn)”。塔米米這樣利用網(wǎng)絡發(fā)動“宣傳戰(zhàn)”的策略因而顯得獨樹一幟。

實際上塔米米并不是第一次走紅。早在2012年，只有11歲的塔米米就被拍攝到和以色列士兵對峙的場景：那時她的哥哥被以色列軍方逮捕，小不點兒一樣的塔米米向全副武裝的以色列士兵表達了抗議。極具感染力的畫面使得塔米米成為了以色列周邊多國群眾心中的“小英雄”，就連當時的土耳其總理埃爾多安也專門邀請她前往土耳其訪問。

在某種程度上，這一次的事件可以說是2011年的重演。“我看到那個用橡皮子彈打了我堂弟的士兵居然到我家門口來站崗，”塔米米不久前在法庭上發(fā)言時講到，“我無法遏制住心中的怒氣，做了我該做的事情。”

塔米米的堂弟穆罕默德·塔米米今年14歲，他在2017年12月的一次街頭抗議中被以色列軍方的橡皮子彈擊中，頭部遭受重創(chuàng)，一度陷入重度昏迷。

塔米米通過社交網(wǎng)絡向全世界展示約旦河西岸地區(qū)巴勒斯坦人民生活現(xiàn)狀的策略無疑是成功的。她的個人推特賬號雖然在遭逮捕后停止更新并隨后被刪除，但推特上很快又出現(xiàn)了聲援她的聲浪，一個名為“釋放塔米米”的賬號累積到了超過15000名粉絲。

以色列記者本·艾倫瑞奇分析認為，塔米米在網(wǎng)絡世界建構起了“以弱小對抗強大”的形象。“無論如何，以色列監(jiān)禁一位16歲少女的行為都是會引起全世界廣泛關注的，更不要說是一位來自西岸地區(qū)的巴勒斯坦少女。”他寫到。

艾倫瑞奇表示，“約旦河西岸”或是“加沙地帶”這樣的字眼雖然經(jīng)常在國際新聞里被提及。但對于普通讀者來說，他們?nèi)匀缓茈y從巴勒斯坦人的視角去深入了解本地居民生活在軍事管制和不間斷炮火之下的不安感——塔米米的推特賬號于是成了了解第一手信息的窗口。

2012年，只有11歲的塔米米就被拍攝到和以色列士兵對峙的場景

“如果不是（以色列）的非法占領，我可以到檢查站另外一側的球場上去踢球。我們的村莊在天氣好的時候可以望得到（地中海）海岸，但是沒有以色列的官方批準，我們沒有到海邊去的權利。”塔米米在自己錄制的推特視頻中介紹到。

只想過正常的生活

塔米米視頻中所表達的沮喪感是這一代巴勒斯坦青少年的集體縮影：因為生活在以色列軍方的管控之下，他們喪失掉了太多成長中應該有的快樂，被抹殺掉了未來的無限可能——讓這一切變得更具諷刺意味的是，不遠處的以色列定居點內(nèi)，一切卻又顯得沒有什么兩樣。

比如在東耶路撒冷和西岸地區(qū)的一些地方，教育資源非常緊張。很多學齡兒童面臨著無學可上的局面。以色列一家人權機構估計稱，在東耶路撒冷地區(qū)的每一萬名5歲兒童中，有大約一半都無法在學齡到來前分得一個學位;學齡前的教育需求通常也無法得到滿足，每兩萬幼兒中，有大約1.2萬名無法接受學齡前教育。

對很多巴勒斯坦的年輕人來說，像塔米米那樣高姿態(tài)地抵抗以色列的非法占領和包圍只是一種選項;另一種選擇則是安安靜靜地、接受現(xiàn)狀過日子——2014年的一份民調(diào)顯示，73%受訪問的巴勒斯坦年輕人表示自己不屬于任何一個政治團體;58%的受訪者則表示自己從未參與任何與巴以政治相關的活動。當被問及原因時，“對現(xiàn)有政治團體的不滿”占了最大的比例。

26歲的海法來自于西岸，他說：“我們受夠了所有的巴勒斯坦政黨。這些黨派就知道為了自己的利益搞腐敗，他們根本不在乎普通巴勒斯坦人的生活。”

23歲的大學畢業(yè)生勒文·拉提法表示，巴勒斯坦的政黨總是喜歡宣揚對以色列和所有猶太人不共戴天的仇恨，“但我們這一代人真的只想和平相處，過上正常的生活。”同樣來自西岸的拉提法在成長過程中從來沒有和以色列人交過朋友。她說自己對以色列人的印象全部來自政治宣傳，直到去年她前往巴黎做交換生，才在日常生活中首次和來自以色列的同學有過交談。

《赫芬頓郵報》記者瑪雅·華厄里分析稱，宗教和種族仇恨的概念在新一代的巴勒斯坦人身上無法產(chǎn)生太多共鳴。這些巴勒斯坦90后和全世界各地的同齡人一樣，更多的只是操心自己的學業(yè)、事業(yè)和愛情，他們沒有野心、也沒有動力去憑借一己之力解決如此復雜的地緣政治難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