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北新洋豐肥業股份有限公司 賴鳳玲
在我家里珍藏著一副刻花老銀疙瘩鐲子,至今已有70多年的歷史。這副老銀鐲子是奶奶的嫁妝,奶奶戴著它,從青蔥歲月走到白發蒼蒼,跨越了兩個世紀。奶奶臨終前將它留給了我的母親,后來母親又轉送給我。
奶奶生于1927年,自打娘胎里就和同村的一戶人家指腹為婚。可惜男方患有先天性疾病,直至成年,一直癱瘓在床。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因一句口頭之約,奶奶被迫嫁進這戶人家。奶奶嘆息命運弄人,卻只能逆來順受,直至3年后,丈夫因病去世,她才離開那個家。
遇上爺爺,是奶奶人生的轉折。爺爺從小沒有爹娘,被過繼給同宗一戶有田地的人家當養子。長大后,憑媒妁之言,爺爺和奶奶走到了一起。奶奶出嫁是她這一生最幸福的時刻,那時候她身穿霞裾、頭戴簪環首飾和鳳冠,風光地坐著轎子進了爺爺家門。可惜好景不長,1947年土地改革,爺爺因養父母擁有幾畝田地而被扣上了富農的帽子,家里的土地被瓜分,糧食、牲畜包括奶奶的嫁妝等都被鄉村農會征收,還要與養父母劃清界限。幸運的是,爺爺提早防備,將奶奶的一對銀鐲子藏在土墻壁的老鼠洞里,逃過一劫。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爺爺奶奶淪為時代變遷的犧牲品,內心經受著常人難以忍受的煎熬,這對鐲子成了奶奶心中最珍貴的精神寄托。
新中國成立后,爺爺奶奶成為地道的貧苦農民,每天早出晚歸,參與人民公社集體耕作掙工分,晚上熬夜紡棉花,養活兒女。后來趕上物質極度匱乏的三年自然災害,家里常常無米下鍋,爺爺奶奶想著法子續上一家子的性命,吃野菜、啃樹皮,穿衣更是“新老大,舊老二,縫縫補補給老三”,最終挺過糧食關。這段時期,這對銀鐲子成了家里最值錢的東西。
1979年改革開放,日子稍微好過了些,天有不測風云,爺爺不幸撒手人寰,丟下奶奶和7個孩子相依為命。父親成家后,奶奶被接到我家安度晚年,這對鐲子也就跟著奶奶帶到了我家。
在我小時候的記憶里,奶奶總是戴著鐲子,從不離手,那鐲子沉甸甸的,散發著烏亮的光澤,面上的刻花經過歲月的洗禮磨去了棱角,留下淺淺的刻痕,疙瘩頭是空心的,因經年累月的碰撞、摩擦,也都癟了下去。奶奶總是不厭其煩地講述已經讓我們聽膩的往事,也總會提起關于鐲子的故事。說到動情處,奶奶的眼角常會有淚水。
2016年,89歲的奶奶因病去世。這位白發蒼蒼的老人,彎腰駝背,唯獨套在她那細條條的手腕上的銀鐲子依然發出幽靜而深遠的光芒。終日里,她就坐在靠墻的木椅上目視遠方,像是在期待什么。這樣的畫面時常會在我的腦海浮現,也常會有種淡淡的悲傷襲上心頭。
奶奶走的時候,一再交代母親不要將鐲子隨她帶進泥土,好給后人留個念頭。其實在她內心是不舍的,奶奶相信輪回轉世,這鐲子是她和爺爺的唯一信物。冥冥中,我似乎感知到,這對鐲子,雖沒有鉆石珠寶金貴,卻承載了太多刻骨銘心的往事,它是名副其實的無價之寶,它正激勵我要為家庭責任和家族的延續而奮斗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