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宗教文化中的圖案符號
——以動畫《凱爾經的秘密》為例

嚴美琪

（武漢理工大學 藝術與設計學院，武漢 430070）

《凱爾經的秘密》這部由愛爾蘭、法國、匈牙利和比利時四國團隊制作，湯姆摩爾執導的動畫片在2009年上映后就拿到了國際級獲獎平臺的三項提名。該片在如今3D技術占主流的動畫市場下，采用了傳統的二維動畫制作技法，運用形式美的創作手法，用極具裝飾性的畫面風格帶給觀眾不同的審美觀感，在當下動畫電影中獨樹一幟。動畫以愛爾蘭基督教經書手抄本——《凱爾經》為創作來源，講述了在公元前9世紀的愛爾蘭的一個修道院里，由于維京海盜肆虐，修道院每天要修筑圍墻來抵御入侵。一天修道院來了一個名叫伊丹的修道士，他帶來了一只名叫潘歌鵬的貓和一本未完成的傳說中的經書《凱爾經》（The Book of Kells）。布蘭登打開經書被經書的內容所深深吸引。為了幫助伊丹完成這本經書的繪制，少年布蘭登決定去未知的森林里尋找制作墨水的漿果，在森林中他遇到了精靈女孩愛詩玲，在女孩的幫助下歷經各種困難，最后保衛了自己的家園同時排除萬難繪制成了偉大經書《凱爾經》的故事。

一、宗教與藝術的關系

宗教與藝術有天然的聯系，在遠古時期我們的祖先就因為對自然界懷有崇拜和敬畏之心，在洞窟、石壁上畫各種動物形象、希望在神的幫助下狩獵成功，他們用犧牲來祭拜神靈，期盼著人類滿足了神的愿望，神亦會滿足他們的愿望。這些行為都是原始人類試圖認知世界的一種渠道，所以在原始社會時期，宗教的表達離不開藝術，而藝術的各種方式也都融于各種宗教活動里。如黑格爾所說：“意識的感性形式對于人類是最早的，所以較早階段的宗教是一種藝術及其感性表現的宗教。”①宗教與藝術在人類有意識的把它歸為不同的類別以前，在很久以前的人們看來其實是一件事情。許多世界級知名的藝術品也不乏以宗教為題材。從歷史的角度來說，宗教是藝術的起源。從黑格爾的觀點中可以說在這種意義上，原始藝術就是宗教藝術，宗教與藝術有著相同的淵源、題材以及內在聯系。

宗教與藝術是有統一性的，在人類的歷史發展中各種藝術的題材幾乎都有宗教性質，埃及藝術、希臘藝術、佛教藝術，都無一例外的強調了它們之間的關系。藝術能夠產生美，美屬于價值范疇，而宗教與美也有著直接的聯系。在價值觀上，宗教倡導真和善，真和善即是美。 而美的最高境界也是真和善。總之，宗教與藝術，由于它們在起源、題材以及內在聯系和體驗這方面的相似性而歸于統一。

首先我們要了解宗教與藝術的關系，我們才能從藝術作品中更好的理解宗教文化，以及更深一步的解讀宗教文化中的圖案符號的象征意義。

二、《凱爾經的秘密》的宗教文化背景及其意義

《凱爾經》是動畫《凱爾經的秘密》中一個非常重要的線索，整部影片圍繞經書而展開。雖然整部片子大多是虛構的情節，但是《凱爾經》在歷史當中是真的存在的。這本福音手抄本厚達680頁，裝裱精美，風格應該是公元前800年左右，但因年代久遠、其創作者已無法考究。許多人認為手抄本出自蘇格蘭的一個小島，但具體仍難以定論。《凱爾經》最為引人注目的是其華麗的書法和讓人眼花繚亂的幾何裝飾圖案，這些圖案藝術來源于宗教藝術，與宗教經卷相關，并且這種藝術風格被稱為孤島藝術，其主要受到凱爾特人影響。凱爾特人起源于公元前6世紀的歐洲中部，隨著羅馬帝國的擴張但并沒有蔓延到愛爾蘭和蘇格蘭，因此凱爾特風格得以延續下來并就此繁榮發展。凱爾特藝術以半抽象的曲線為基礎圖案，多用于裝飾傳教手冊和裝飾基督教的經文。

作為其中最精美的作品之一，《凱爾經》擁有著優美的書法和象征符號插圖，在每條福音前都有繪制精美的裝飾性圖案。其中最有特點的是“XP”這一被稱為“字母交織圖案”的手繪插圖。XP的字母組合源自于基督耶穌的希臘語名字Chi-Rho的縮寫。X在左側占據了整個圖案的主要位置，而P則居于X的右下角，整體看上去X字母的整體的變形也像是把P融合了進去。圖像的頂部畫有兩只飛蛾，其宗教象征寓意著新生，也正好是《福音》這篇的主體。圖案的最底部的詞generatio意為誕生。圖案外側出現的三個天使，其中一個天使手持禮拜扇，用來趕走神父身邊的昆蟲，扇子在這也是榮耀和尊嚴的象征。P字母中的人頭圖形暗指基督，抓魚的水獺中“魚”是古老的基督教的象征，甚至在希臘語中直接被說成“基督魚”。插圖中有許多裝飾性的繩結圖案，其中蛇和彩帶等元素也被編繪成復雜的繩結。由此可以想象出當時的傳教士懷著虔誠的心的同時為了吸引信眾對經書的方方面面都盡可能的做到完美無缺。在動畫中經書的繪制過程以及片尾最后完成的、被譽為“神啟之頁”的插圖都是這華麗的一頁。不難看出這部以《凱爾經》為創作藍本的動畫承載著濃厚的愛爾蘭民族文化、宗教文化以及精神文明。

《凱爾經的秘密》作為一部具有裝飾意味的動畫電影，其中涉及的宗教文化相當廣泛，受到宗教文化的影響之深是我們從動畫中的各種細節就可以看出來，特別是導演湯姆摩爾對自己國家的民族文化的迷戀以及對文明傳承的使命感躍然紙上。一般作為宗教題材動畫電影的數量是極其少的，一方面宗教涉及相當多的敏感話題，另一方面需要創作者對宗教文化及其深入的了解。有這兩方面的因素才能促使這類題材的作品的完美呈現在觀眾面前。通過對《凱爾經的秘密》這部影片中所涉及的宗教文化進行分析和解讀，能夠讓我們更為了解西方基督教的文化、思想及藝術淵源，對基于這段文化而創作的影片《凱爾經的秘密》中的圖案符號的有更深的了解和研究意義。

三、宗教文化中的圖案符號在動畫中的象征表達

無論是哪種宗教藝術，在早期的時候多以象征性的圖案符號來表達。雖然后來表達方式慢慢的有所改變，但是最初的許多象征意義的圖案和符號并沒有完全的消失。反而在意義和表現形式上有了進一步的發展，逐漸被接受成為了大眾約定俗成的象征符號。早期基督教裝飾圖樣也采取了象征的手法來表達。譬如用十字架、小羊、魚來代表基督等。《凱爾經的秘密》中出現了各種各樣的宗教圖案，其實這些基本上很多都是凱爾特文化的象征符號。眼睛、圓形紋、三角紋、螺旋紋等。當這些象征性的圖案符號在一部動畫作品中反復出現的時候，那我們就應該去思考這些圖案符號的背后意義了。

眼睛在《凱爾經的秘密》中出現了很多次，它在基督教中眼睛代表著智慧，在動畫中卻有著多種的含義。動畫一開始就以透過樹葉縫隙中的一雙大眼睛來敘述整個故事，這里的眼睛是神秘的。動畫中眼睛多是用來傳達對事物的觀察和聯想。《凱爾經的秘密》中提到的眼睛多是指用來描繪經書的科倫巴努之眼。據動畫故事所說相傳是200年前，圣人科倫巴努擁有了水晶（科倫巴努之眼）所以繪寫了當時最偉大的經書，而水晶在被稱作科倫巴努之眼前在古代人們把它叫做克魯姆庫魯克之眼，是科倫巴努在黑暗的深處中找到的。動畫中主人公布蘭登為了繪制經書不得不去黑暗生物的洞穴中與邪惡的蛇怪纏斗，最后依靠智慧從蛇的身上奪走了克魯姆之眼。圣經中有說：“耶和華的眼目無處不在；惡人善人，他都監察。”②這我們可以了解到，眼睛在基督教中象征著上帝之眼，智慧之眼。所以在動畫《凱爾經的秘密》中眼睛是一個十分重要且特殊的宗教符號象征。科倫巴努之眼以眼睛的形式在文中反復出現，可以說是貫穿全片，是繪寫經文中最重要的東西。如片中伊丹所說：“你學過昆蟲翅膀上的細小花紋嗎？沒有水晶，永遠也學會不了。”其實在這里我們可以看出科倫巴努之眼其實就相當于有放大鏡效果和多棱鏡功能的水晶。在當時的科技和生活水平下，繪制如此繁復的紋樣圖案，沒有水晶科倫巴努之眼是無法進行繪制的。想必動畫創作人員也是想致敬當時繪經師，畢竟繪制出如此華麗精細的圖案，沒有對信仰的堅定和對宗教文化的熱愛是無法做到的。

凱爾特文化的圖案符號在《凱爾經的秘密》的動畫場景中幾乎是無處不在，凱爾特結作為在動畫中最具代表的凱爾特文化符號，是具有愛爾蘭鮮明特色的傳統文化之物。同時亦有著宗教歷史和文化的強有力的象征物。其最初出現于公元前5世紀的愛爾蘭，是修士們用來裝飾宗教著作的。凱爾特結來源于中東地區的傳統編織工藝。結的形式都是交織在一起，你若找尋一根的源頭會發現它似乎沒有盡頭。基督教文化與凱爾特文化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基督教的金屬制工藝頁都是基于凱爾特的圖案風格。雖然沒有任何證據顯示其有著人和宗教或者哲學意義，但是它在動畫中布蘭登拿到克魯姆之眼離開時身后就出現了凱爾特結形狀的圣光，是否可以理解為，布蘭登戰勝了邪神克魯姆拿到了水晶，黑暗世界由黑暗變成了光明因此有了特殊的意義。除了凱爾特結還有一種螺旋紋在動畫中更是常見，有把它直接作為裝飾畫在石頭或者墻壁上的，甚至把動畫場景中的樹的枝節以及草的樣式都以螺旋紋的形式表現，或者稍加變形出現。螺旋紋是在凱爾特文化中最為常見的符號，最突出的含義為出生、成長和死亡。動畫中黑暗生物吞噬掉自己之后產生的大量碎片，碎片的形式也是由許多螺旋紋來表現的，代表著黑暗的消亡和光明的重生。以及布蘭登為找制作墨水的漿果迷失在森林里時草和樹木的特寫，基本上都是用螺旋紋來表現的。這段象征著“成長”，不僅僅是樹木生靈的成長，也是布蘭登為了追尋心中的光明所歷經的挫折和成長。當然這也本身也表現出了創作者對宗教文化的敬仰，各處充滿著凱爾特文化的象征符號。

圓形紋一開始就出現在了《凱爾經的秘密》的片頭，圓形在基督教中有天的象征、無窮的意義，代表著永生。動畫中也多次使用了圓形圖案，修道院在森林包圍下的整個環境的全景圖，在這里里里外外的一共有四個圓形，森林—圍墻—道路—塔樓。修道院在西方基督教文化中名為培訓神父的學院，又稱為神學院。在這樣一個神圣的地方，圓形似乎代表著學無止境、知識的力量是無窮的。同時這個視圖卻也十分像一個眼睛，還是有著智慧、上帝之眼俯視著世人的意味。

三角形紋也在動畫中大量出現，如布蘭登闖入黑暗生物的巢穴的動畫場景，四周的巖壁上畫滿了綠色的雙層三角形符號。黑暗生物蛇怪的牙齒由雙層的三角形紋展現。三角形在基督教中代表著是三位一體，根據希臘哲學家畢達哥拉斯所說3是最初的完全數，也具有完全的象征。希臘羅馬時期對于3這個數有神秘的意味，但之后卻失去了和這個意義稱為變化的基礎之數了。變化的基礎之數正能體現巨蛇由于自己的移動變得越來越長，貪婪和邪惡的欲望也是無窮無盡。

黑暗生物中蛇怪創作者用象征性的手法進行表現，巨蛇在與布蘭登的纏斗中可以看出它的身體是可以無限的生長的，這也許也是為什么三角形來表現巨蛇的身體部分。最后布蘭登拿著克魯姆之眼（黑暗生物巨蛇的的眼睛）看到了巨蛇因為失去眼睛而胡亂撕咬反而吞噬掉了自己的那一幕。這一處蛇怪的原型是著名的“銜尾蛇”圖案。銜尾蛇是一個從古代起流傳至今的符號，圖為一條蛇或龍正在吞食自己的尾巴，從而形成了一個圓環，它的名稱涵義為“自我吞噬者”。這個圖案符號一直有著多種象征意義，在五千年前中國最早的玉龍即“紅山文化”祭祀玉器中“C形龍”有著非常相似的形狀特征。其中最被人所接受的是“循環”和“無限大”的含義，是宗教和神話中的常見符號。

四、結語

作為一部宗教題材的動畫電影，其中必然隱含著宗教文化及其象征意義。創作者把宗教圖案符號運用到影片中，傳遞給了我們視覺和美學的雙重視聽盛宴。在這部蘊藏著深厚文化底蘊的影片里，導演對于文化的傳承和延續更是不遺余力的展現在觀眾眼前。動畫中對西方傳統宗教文化的演繹讓世人知道了《凱爾經》這部偉大著作，讓許多并沒有宗教信仰的人對宗教文化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在全球化的語境下，導演成功的讓本國的文化輸出到了全世界，是一個意識形態的傳播，毫無疑問這是一個成功的案例。反觀我們國家對于文化的傳承在20世紀90年代的動畫或許有許多優秀的影片，但是對于文化的創新似乎總少了點自己的東西。《凱爾經的秘密》它不僅表達出了正義必將戰勝邪惡、光明終將取代黑暗的思想，也向世界傳播出了它對于傳統文化的觀念與美學觀點，這是這部影片的成功之處，也是我們需要在其中研究的意義和尋找的方向。■

注釋:

①（德）黑格爾.美學.第一卷[M]. 商務印書館，1979：133.

② 來自圣經（箴15:3）。

[1]（美）保羅·韋斯，馮·O.沃格特.宗教與藝術[M].何其敏，金仲，譯.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99.

[2]（美）霍姆斯·霍爾,（美）克里斯·普利斯頓.東西方圖形藝術象征詞典[M].韓巍，譯.北京：中國青年出版社，2000.

[3]（英）米蘭達·布魯斯·米特福德，菲利普·威爾金森.符號與象征[M].周繼嵐，譯.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14.

[4]（美）帕特里克·弗蘭克.視覺藝術史[M].陳玥蕾 譯.上海：上海人民美術出版社，2008.

[5]（英）史蒂芬·法辛.藝術通史[M].北京：中央編譯出版社，2012.

[6] 馬建中，索曉玲.動畫影片畫面賞析（第2版）[M].北京：中國傳媒大學出版社，2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