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典二維動畫場景設計的三維化研究
——以《圣斗士星矢：圣域傳說》為例

田 瀚

（南京財經大學 藝術設計學院，南京 210046）

日本經典動畫片《圣斗士星矢》系列作品的第六部劇場版《圣斗士星矢：圣域傳說》（以下簡稱“三維版”）是該系列作品首次嘗試三維動畫形式。作為《圣斗士星矢：黃金十二宮篇》的翻拍，該作與二維版的原作相比，在畫面風格、人物設定、場景設計等諸多方面均有較大變化。特別是圣域、黃金十二宮等主場景的設計與之前的作品有著明顯的差異，給觀眾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獲得眾多贊譽。這也給我們帶來很多思考：作為同系列動畫作品中的場景設計，三維和二維版是怎樣的關系？如何讓一個經典的形象轉變為三維版而讓人接受？下面我們嘗試對以上問題進行分析和闡述，就經典二維動畫場景設計如何在三維版中傳承和變化談一點粗淺見解。

一、創造視覺奇觀

《圣域傳說》的主場景是“圣域”及其中的“黃金十二宮”，這些場景無論在漫畫還是二維動畫，甚至包括五部劇場版（1987年-2004年）中均未花費太多的筆墨，給觀眾留下的印象也簡單直觀。但三維版無論對十二神殿、教皇廳還是雅典娜神殿的外觀都進行了大膽的重塑，它們給人帶來最直觀的感覺是不僅變得更加美輪美奐、壯麗恢弘，而且充滿奇幻色彩。

建筑風格方面，片中的主場景圣域臨近雅典，原作大部分場景的設計便以古希臘建筑為原型，多為典型的柱式建筑，作為主場景的十二神殿便是以雅典衛城上的帕特農神廟為重要參考對象，創作成本上也較低。三維版卻大大突破原先古希臘建筑相對質樸、簡潔的風格，將借鑒的建筑風格跨度變大。各神殿的參考對象并未局限在某個時期，而是涵蓋了包括古羅馬、羅馬風、哥特、巴洛克甚至古埃及等多個時期的多種建筑風格。這些大幅度的改動在視覺效果上幾乎完全顛覆了原先圣域樸實、厚重的形象，包括教皇廳及雅典娜神殿等各類建筑都變得金碧輝煌、高貴奢華。這和常見的手法有很大差異。一般動畫片中含有古建筑的場景在設計時，即便不遵循特定原型風格的限制，也只會從其相近年代或地域尋找參考形象，被參考對象的風格差異并不大，《圣域傳說》遠遠突破了這些限制，在古典風格的框架內，將各種風格的建筑元素進行雜糅。這種視覺上的多樣性還體現在材質方面，二維版展現的多是古希臘石質建筑原型中粗糙的質地，三維版場景加入了諸如布、玻璃、水晶、木材、大理石等多種材料，尤其讓室內場景總體呈現出明亮、光滑的視覺質感。制造出了一個個視覺奇觀。

圣域場景作為故事中年代久遠的神域，三維版不單單只通過借用古代建筑元素以強調其厚重的歷史感，更多的是強化其與世隔絕的神秘感和作為女神雅典娜居所的神圣感。圣域被設定得好似天堂或一座天宮，云霧繚繞，眾多建筑、山石和瀑布等景觀都懸浮或半懸空，這與電影《阿凡達》中有著大量懸浮石頭的潘多拉星球頗有異曲同工之妙，增加了圣域的神秘感。從體量上講，三維版中的圣域不再拘泥于原先只是圍繞一座圣山的建筑群，而是將圣域里的各類建筑在體量上進行了極大的夸張，前所未有地反復以大遠景和對比的手法展現圣域繁花似錦的宏大全貌。圣域的壯美恢弘和其建筑、雕像的碩大無朋，自然使該場景具有了紀念性，顯得莊嚴、宏大。“紀念性是一種心理效應，建筑給人一個視覺沖擊，使人覺得和被紀念的人物之間有全面的差距，難以逾越。被紀念的人物精神的崇高、力量的強大、功業的顯赫，都不是現實的人所能企及，甚至超過想象力的極限。產生這種效果的最簡便的辦法，便是使紀念物顯得規模大，大到超過想象，使紀念物顯得能存在長久，久到超乎想象”①。同時，這樣的設計也會帶來一個問題，就是等比例放大古建筑的原型，會使其顯得空疏、粗糙，所以必須把它們的各個組成部分劃分得更細一些，并選擇繁瑣而復雜的建筑元素來豐富它們。以柱子為例，同樣是歐洲三大經典柱式，二維版選取了典雅的古希臘柱式，三維版則多借用更華麗、細密的羅馬柱式以及更晚時期的雙柱或券柱式。同樣借用古希臘建筑元素，三維版會在一座巨型哥特風格建筑的塔尖部分用多個希臘柱式神殿進行堆疊，并輔以復雜的紋樣裝飾，從而構建出體量巨大的奇幻建筑。

二、凸顯角色個性

三維版場景設計引入如此繁多的建筑風格，在上述創造視覺奇觀的作用外，控制影片節奏，凸顯角色個性也是原因之一。二維版十二神殿的造型均以雅典衛城上的帕特農神殿或勝利神殿為原型，彼此間外觀大同小異，尤其是它們的內部空間千篇一律，幾乎都是巴西利卡形制的柱式空間，只在宮殿入口處用具象化的星座雕塑作為裝飾以示區別。這樣的設計在連載漫畫和長篇TV版中主要受限于成本，而且場景本身也不是其中重點，但若需要在今天一部90分鐘的劇場版里集中出現如此多的雷同場景，難免會讓觀眾感到單調乏味。因此，三維版十二神殿的設計注重突出其各自特色，使之在空間大小、裝飾風格、色調以及質感等多方面均迥然不同。比如射手宮內部是四周一圈臺階圍繞著中央的空地，和古羅馬角斗場很相似，這種設計顯著區別于其他宮殿，在二維版中也從未有過。更重要的是，創作者還注意將這些宮殿的特色與其守護者個性相關聯，這樣的處理不僅能調節影片節奏，還能讓場景起到凸顯角色個性的作用。

三維版也會用到二維版以具象事物直接表現星座特征的方法，比如水瓶宮中心有個巨大的寶瓶，雅典娜神殿背后有一個碩大的雅典娜石像等等。但類似的設計只占場景中較小的比重，三維版更多的是注意到場景與人物特點的內在同構。如獅子宮的守護者艾歐里亞戰斗力超群，為映襯出其“獅子王”的風范，三維版獅子宮被設計得富麗堂皇。首先，建筑的內部平面布局類似拉丁十字式的歐洲教堂，裝飾風格是奢華的17世紀巴洛克風格。與真正教堂所不同的是，該場景圣壇的位置變成了高聳的樓梯，室內兩側的立柱分為多層，更凸顯出宮殿的高大，艾歐里亞可以像王者一般站在樓梯上方俯瞰整個宮殿。其次，與教堂的灰暗相比，獅子宮內不僅在穹窿頂上方的圓孔中引入大量光線，而且縱向建筑的頂部也像現代足球場那樣半敞開，使得光線更加充足，整個建筑內部顯得十分寬敞明亮，場景中明亮的色彩也與艾歐里亞的圣衣色調交相輝映。同樣的道理，白羊宮高大寬敞的內部空間里大量使用了諸如大理石、水晶等光滑的材質，讓整個場景顯得圣潔明亮、莊嚴肅穆。這場景的設計不僅和宮殿主人溫文爾雅的外表、黃白相間的圣衣相符，也和人物的絕招“水晶墻”那閃亮耀眼的特效相呼應。

在借鑒古建筑元素之外，三維版也有的宮殿設計使用了更具有現代感的設計。比如，巨蟹宮的主人是個反派，其宮殿的設計像是一座當代演唱會舞臺，花花綠綠，燈光搖曳。場景中運用了大量諸如追光燈、激光燈等等主觀光線，顏色雖駁雜，總體偏綠色調，這樣的設計使角色圣衣呈現綠色的光澤，也讓整個畫面昏暗，氣氛陰森詭異，烘托出角色的邪惡。再配合角色古怪瘋癲的舞姿，讓這場戲幽默戲謔，起到了調節影片節奏的作用。這些大膽加入的現代元素更貼近當代生活，迎合了一些現代觀眾的口味。又如，水瓶宮的設計更別具一格，完全屬于架空的概念設計。水瓶宮守護者卡妙常年修煉于西伯利亞的冰天雪地，又以凍氣為絕招，水瓶宮便圍繞寒冷這個概念進行設計。整個宮殿內部空間為冰雪籠罩，昏暗模糊又深邃幽遠，并沒有可見的墻壁。一根根屹立的石柱支撐懸浮在上方的海水，顯得十分空曠，這樣的設計不僅與角色身著的藍色調黃金圣衣相互映襯，又容易引起觀眾好似進入孤寂的異次元空間或是冰冷的海底世界的聯想。

三、推動情節發展

《圣斗士星矢》系列漫畫和動畫均創作于20世紀80年代，其情節設置也受到了當時流行的橫版闖關游戲影響，主角們需依次擊敗把守十二神殿的黃金圣斗士們才能最終到達教皇廳，解救雅典娜。這種過關斬將的設計也決定了二維版宮殿的布局方式，即將十二神殿依次串連，圍繞著圣山盤旋而上，各宮殿相互之間以漫長的臺階相接。在二維版中，主角們每從一個宮殿到下一個宮殿，都是在冗長乏味地爬樓梯。三維版并未改動闖關的情節，但十二神殿的布局卻變化較大，它們變得外觀輕盈，高低錯落有致，彼此間以優美的懸空月牙形立交橋連接，橋的下方以巨型石像為支撐的橋墩，這與伊瑞克提翁神廟上以六位嫻雅端莊的少女雕像替代柱子的設計十分相似，只不過這里的石像為古希臘男戰士的形象。這些設計不僅能給觀眾帶來諸如彩虹、跨海大橋等等聯想，而且為角色的運動提供了全新的施展空間。主人公們不再是單調地爬樓梯，而是可以多種方式到達目的地，比如星矢在前往金牛宮時，與冰河合力，跳躍前進，當他在空中飛快地彈跳時，影片多次用主觀視角展示了其好似坐過山車的感受。這樣的處理詼諧有趣，不僅緩和了戰前緊張的氣氛，更讓二維版單調地爬樓梯轉變為展現主人公們實力，并大大加快了影片的節奏。

恰當地改造場景以便為人物動作服務的設計在影片中還有很多。如金牛宮頂部設計參考了古羅馬萬神廟的穹窿頂，區別在于頂端不像萬神廟那樣是空洞，而是巨大的圓形玻璃窗，當星矢抱著紗織撞碎玻璃窗從空中墜落至宮內時，以上畫面致敬了二維版片頭曲中星矢從天空飛踢下落的經典鏡頭。金牛宮與萬神廟很相似的圓弧形內壁也被利用于展現角色運動。二維版主角們在發出絕招前都會有個準備動作，三維版沒有取消這點，但重新設計了動作。金牛宮的內壁就為星矢在戰斗前在上面跑出一道道漂亮的光圈提供了表現空間。

結語

《圣域傳說》的場景設計較之前《圣斗士星矢》系列的所有二維作品所以出現如此大的差異，首先是得益于計算機硬件以及三維技術發展的一日千里，這給創作者提供了廣闊的表現空間，為其天馬行空的設計打下堅實的技術基礎。同時，場景制作較角色而言，不需要綁定、刷權重和調節動作等繁瑣的環節，技術上更容易實現。從畫面占比看，場景設計占據屏幕空間的大部分，當技術的進步使制作時間、人力成本等等不再束縛創作者的發揮后，創作者可以將更多的注意力放在創造視覺效果上。三維版可以做到的就是提高場景設計的精致度，如深入刻畫場景細節，增加更多真實的質感。這些能從整體上迅速提升畫面的視覺效果，讓場景設計不再是片中的陪襯，而成為吸引人的一份子，變成觀眾欣賞和贊嘆的對象。要實現以上效果，就要求三維版場景在設計時，不必拘泥于原先二維版建筑風格的設定，只要能遵循原先的基本布局，不破壞劇情結構，完全可以大膽嘗試改變。同時，也要注意三維版場景的設計不能一味追求視覺效果，也應當積極強化與角色的個性展示、動作設計，以及劇情的發展之間的聯系，讓其和角色、劇情等有機地融為一體，達成視覺效果上的共振，從而優化作品的整體品質。換言之，用三維技術完成經典動畫的場景設計與制作，不能只是簡單將原先的設定三維化，也不能單純只追求畫面的美觀而將經典改得面目全非。《圣域傳說》便很好地取得了這兩點之間的平衡，用“新瓶裝舊酒”，既做到了讓“舊酒”看上去更加誘人，也讓“舊酒”由于換了新瓶子而更加香醇。片中的場景設計不止為老觀眾帶來了新鮮感，更吸引了年青一代的新觀眾。■

注釋:

① 陳志華.外國古建筑二十講[M].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02.1：2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