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遇碰瓷

鄧根林

這天，在一個小縣城公共汽車站附近的路口，剛剛發生了一起意外碰撞事故：一個大媽被撞倒在地，要求私了，開口索賠一萬元。

據目擊者說：當時有一位婦女與一個姑娘牽手走在人行道上，兩人東張西望，仿佛在尋找什么。這時候，迎面走來一位白頭發大媽，手里拎著一只菜籃子，眼睛看著別處。兩人走近了才發現要撞上，趕緊避讓，結果大媽還是與那個名叫小麗的姑娘撞到了一起。大媽慢慢倒地，菜籃子里的蔬菜撒了一地。小麗趕緊俯下身去攙扶，可她身邊的那個被小麗叫楊阿姨的婦女卻一把拖過小麗，擠眉弄眼地示意她趕緊離開。

小麗正猶豫著準備邁腿。不料，那個躺在地上本來已經昏迷的大媽，突然伸出雙手，死死地抱住小麗的一條小腿不放，一邊喊叫：“來人啊，撞人了，我的腿折了！啊喲，啊喲……”

此刻，小麗身邊已經圍了一圈人。路過的不少人剛才看得清清楚楚，雙方本來都是慢慢地走著，只是輕輕地碰了一下，撞得應該不是很嚴重，大媽卻說她已經被撞骨折，這怎么可能？于是，雙方“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地站在街頭爭執不休。旁邊看熱鬧的人也不知道究竟誰對誰錯，最后有人提出，馬上送大媽去醫院。可是，大媽賴在地上，死活不肯去，堅持要私了，讓小麗賠她一萬塊錢。

聽說大媽要索賠一萬塊錢，小麗急得哭了起來。在旁邊看熱鬧的人都很氣憤，紛紛為小麗鳴不平：這分明是敲詐！小麗又不是開汽車、摩托車撞的，兩個人只是碰了一下，不可能傷得那么嚴重！于是，有人就懷疑這位大媽是故意的，可能是碰瓷團伙成員。于是，人們紛紛指責大媽，都這么大年紀了，怎么還干這種傷天害理的缺德事？

既然定性為“碰瓷”，有人打抱不平，想掰開大媽的手，讓小麗盡快脫身。可是大媽的雙手竟然出奇地有勁，好幾個年輕力壯的小伙子都無能為力。

僵持了大約半個小時，人群里擠進來兩個五大三粗的男人，其中一個男人的左手臂上紋了一頭兇猛的老虎，脖子上掛著一條手指粗的金鏈子。進來后他就大聲說：“這里是交通要道，誰在這里胡鬧？大家都散開！該干嘛干嘛去！”

看到文身男人過來，人們猜測是碰瓷團伙的人來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都趕緊走開了。可是令大家想不到的是，文身男人上來后卻不替白發大媽說話，反而斥責大媽無理取鬧。另外一個男人走上前，試圖掰開大媽抱著小麗腳踝的雙手，可是大媽死活不肯松手。文身男人上前一步，把手上的一瓶礦泉水從大媽的頭上淋了下去，順勢還踢了大媽一腳，嘴里罵道：“老不死的，活得不耐煩了！趕快松手，不然打死你！”可是，大媽咬著牙依然不肯放手。

看到兩個五大三粗的男人左右開弓、輪番打罵年老體弱的白發老人，邊上的人開始可憐起大媽來，有人覺得事情有些蹊蹺，實在看不下去，就轉身掏出手機，撥打110報了警。

很快，就有一輛警車閃著警燈來到現場，車上下來四個警察。那個被小麗喊作楊阿姨的女人馬上迎了上去，向警察說明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聽說大媽是碰瓷團伙的人，警察馬上從身后拿出了手銬，準備拷住碰瓷的白發大媽。

沒想到，剛才還說自己骨折了的大媽，竟然利索地站了起來，順手把小麗拉到自己的身邊，用手簡單梳理了一下凌亂的白發，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的血跡，然后指著那兩個男人和楊阿姨對警察說：“警察同志，把他們三個銬上吧，他們是一伙的，很可能是販賣婦女兒童團伙的成員！”

警察聽了白發大媽的話，看看老人，又看看文身男人，覺得很奇怪，這究竟是怎么回事？正在猶豫的時候，楊阿姨和文身男人三人一看情勢不妙，轉身想溜，可是警察已經覺察出不對了，一齊出手，索性把他們幾個全部帶到派出所，這才還原了事情的真相。

原來，小麗今年高考取得好成績，收到了全國重點大學錄取通知書，成了千里崗山區的第一個名校生。可是，小麗的爸爸死得早，小麗媽從小腿腳就有殘疾，一直在鄉辦福利造紙廠里做工，收入很低微。現在，小麗考上了大學，需要七八千塊錢學費，對這個家庭來說是一個很大數字。

一天，小麗媽突然接到一個多年沒見的朋友打來的電話，說她在外地開了個工廠，工資很高，可以安排小麗在假期勤工儉學，掙到學費。小麗媽覺得有點不靠譜，畢竟多年沒聯系了，可是小麗掙錢心切，就堅持要去，小麗媽拗不過她，只好答應了。

這天早上，小麗家門口來了一輛出租車，下來一個四十來歲，衣著光鮮的中年女人。她就是小麗媽多年沒見過的朋友楊阿姨，要帶小麗去另一個城市做工。

小麗趕緊換上平時舍不得穿的一套衣服，跟楊阿姨坐上了出租車，來到火車站，坐上火車，來到了這座小城。

剛下車，楊阿姨讓小麗替她看管好她的包，說去上廁所。她走進車站外的一個公共廁所后，小麗等了好一會兒，才看到楊阿姨一臉燦爛地從廁所里走出來，她告訴小麗，廠里那邊已經派人開車過來接她們了，半個小時就到。

小麗非常高興，楊阿姨顯得更加興奮，她一手提著自己的包，一手緊緊地牽著小麗的手，親昵得像母女倆。兩個人在街頭一邊走，一邊聊天，這時候，迎面走來一個低頭走路的白頭發大媽，小麗趕緊避讓，沒想到，這一讓，正和大媽撞了個滿懷……于是就發生了街頭的一幕。

大媽是這樣說的：她姓余，早上去菜市場買菜，因為想早點趕回家，走得急，拿了錢包就忘了帶手機。在回家的路上，她內急去了一趟公共廁所，偶然聽到有個女人在隔間用貴州方言打電話，聲音很響亮，笑得很開心。

余大媽老家也是貴州的，在千里之外能夠遇到老鄉、聽到鄉音，格外高興，于是就靜靜地聽著她打電話。只聽得隔壁的女人說：“老大，我這次帶來了一個漂亮的妹子，還是個剛剛考上名牌大學的，請你馬上派車過來接。我們在車站門口等你！快點過來，省得夜長夢多！呵呵，還說高才生呢，原來智商還不如老娘這個小學沒畢業的……”

聽到這番通話，余大媽知道遇到了人販子，可是想報警又沒手機，出了廁所后，她就跟在后邊一直盯著楊阿姨與小麗的一舉一動。看到他們準備坐車離開，她就緊走幾步超出老遠，又折回來故意碰了一下小麗。余大媽忍著打罵，故意拖延時間，是找機會讓小麗跑，也是盼著路人能報警，沒想到團伙頭目都出現了，來了個一窩端。

更想不到的是，警察不但抓獲了這幾個人販子，還順藤摸瓜，抓獲了這個販賣婦女兒童團伙的所有成員，解救了三十幾個被販賣到各地的婦女兒童。這里還有意外之喜，其中一名婦女竟然是余大媽被拐賣多年的女兒！

當著警察的面，母女倆抱頭痛哭。這時候余大媽才斷斷續續說出實情：她為什么豁出命不要，也要救下小麗，就因為當年她的女兒也被拐賣了，一家人到處奔走，找了十年都沒找到。她心里是恨透了這幫人販子。

在場眾人唏噓不已：幫人就是幫自己，救人就是救自己，想不到大媽一念之善，終于讓母女團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