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筆記（四首）

九荒

卷

我知道自己不是千年竹簡

只是一根粗壯的畫軸而已

卷起，只需一張薄薄的宣紙

濃淡濕干焦，四五度春秋

用一支粗獷的狼毫，足以盡情揮灑

山山水水，花花草草，里里外外

是誰卷了我的面子，又卷起我的心

從傷感與血痕中抽出一片丹青

在冰面上感受水的溫度，至于何時破冰

我只對來自天涯的風給予厚望

風可以卷起塵土

我也可以，卷土重來

子夜筆記

暗，如一堵墻

我，已是被遮住的光

每夜都在墻上做翻越練習

偶爾會遇到幽靈

也會遇到另一個自己

我發現，幽靈常在羊群里喝牛奶

在煤堆里尋找石灰石

另一個自己，總在子夜

騎著單車，馱著幽靈去看海

墻里墻外，自己和自己

總是背道而馳

一束流星的光影從天邊劃過

這一點點兒零碎的光

已在墻上打開一扇瘦弱的門

另一個自己

可不可以在這個復雜的夜晚

簡單地回來

冬居短歌

看見自己的影子

在這個修身正心的季節

越發輕飄，越發單薄

寒冷似乎凝固了時間

時間似乎掏空了一切

天是空的，水是空的

我的影子也是空的

而肉體里的那些俗念啊

什么時候才會是空的？

一只鳥沉入夜色

黑夜來臨之際

一只鳥停止飛翔

它落在翅膀的疲憊里

沉默無語。注視人群，注視我

我看見幾根羽毛

從燒烤店的濃煙里飛出

它們躲到略微清新的空氣里

使勁兒地咳嗽

天上的星星

藏起滑翔的光

咳嗽聲不能順勢拔高

只能在行人的腳下沉入泥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