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情景喜劇的聲音演變淺析

周 君

美國電視劇因多元的內容和精良的制作手法，在時下盛行，尤其多樣的題材給予觀眾極其豐富的可選擇空間，無論是科幻題材還是罪案主題，或是歷史劇到喜劇均有上乘之作。其中情景喜劇作為美劇類型之一，以其20～30分鐘的劇長、劇集之間劇情的相對獨立性，使部分無暇全力跟進電視劇劇情的觀眾對于此類劇種獨有偏好，再加上喜劇本身輕松愉悅的呈示方式和妙語連珠的語言魅力，在觀眾中頗受歡迎。情景喜劇（situation comedy，簡稱sitcom），最早起源于廣播劇，最初多選擇較為固定的室內空間作為故事進展環境和背景，如家庭以及辦公場所，經典的美國情景喜劇代表作有I love Lucy（《我愛露西》）、Growing Pains（《成長的煩惱》）、Will& Grace《威爾與格蕾絲》、Friends《老友記》等，在這些經典的情景喜劇作品中，多以基于攝影棚內的多機拍攝、現場觀眾的笑聲（或是后期加入的罐頭笑聲）、個性鮮明的人物和詼諧幽默的臺詞表達為視聽特點。而近幾年大出風頭的代表劇集有：30Rocks《我為喜劇狂》、The Big Bang Thoery《生活大爆炸》、Modern Family《摩登家庭》等。

從《我愛露西》到《摩登家庭》，可以看到在視聽技術和藝術觀念的雙重發展下，美國情景喜劇無論是從敘事節奏和視聽特點來看，都在保留經典情景喜劇的獨特類型下，進行了手法極其豐富的演變，甚至在最近的部分劇集中，都已經不具備傳統情景喜劇的某些視聽特點，其中包括剪輯手法、鏡頭語言以及敘事節奏的調整，聲音的組成和設計更是以多元的方式出現在現今的情景喜劇中。但無論是經典情景喜劇或是演變后的現代情景喜劇，都利用聲音塑造出多樣個性化的喜劇性，本文將從傳統的情景喜劇的聲音特征談起，從類型化傳承及變形、聲音功能的開拓兩方面觀察美國情景喜劇聲音的演變。

1 天生鮮明的類型特征與引導功能

美國傳統情景喜劇聲音帶有鮮明的類型特征，即情景喜劇中的現場笑聲、強表現力的語言和轉場的音樂片段，這三者顯而易見且極易辨識，其特點實則與生俱來，與電視制作技術發展密切相關。

以《我愛露西》（1951年10月開播）為例，因20世紀50年代電視傳輸技術的不發達和線性編輯的限制，“為了保證喜劇電視的播出效果，劇組最終還是決定在現場觀眾面前直接表演，只不過利用3臺攝影機和同期錄音設備把表演和觀眾反應都錄制下來，后期合成在一起”[1]。在1951年，視聽技術對于聲音藝術創作有一定的限制，錄音設備的低清晰度以及傳聲器大小和擺放位置的限定，導致在早期的情景喜劇中，只有語言和音樂是劇中最重要的聲音信息。傳統情景喜劇中臺詞是喜劇最重要的組成之一，其承擔起了喜劇事件敘述以及角色刻畫的功能，而音響（音效與自然音響）在錄音技術的限制下便完全無法還原細節，同時現場錄制帶來了在其他劇集類型中不曾存在的觀眾笑聲，三者相得益彰。盡管現場笑聲在錄制的時候是觀眾的反應記載，但當劇集播出的時候，則是對于電視機前觀眾從眾心理的強烈引導和共鳴感的喚起。

而音樂在傳統情景喜劇中的存在形態則更加明晰簡單，除了片頭曲及片尾曲，并沒有太多復雜功能的音樂存在其中，但導演會在不同的場景之間轉換的時候加入短小音樂片段，同時創作者并不會吝嗇有源音樂在劇中也作為表演手段之一呈現。《我愛露西》的《姑娘們來到夜總會》一集中，男主角便懷抱吉他，以詼諧有趣的唱腔和表演進行了一段近兩分鐘的歌唱表演。縱觀傳統情景喜劇中的音樂，因對于音響創作的空間有限，除卻語言以外，音樂表演也成為喜劇要素之一，這與歌舞片或20世紀30年代開始蓬勃發展的動畫片頗有相似之處。無論是歌舞片還是動畫片都帶有輕松愉悅的審美功能，而劇中的音樂片段也使得劇集喜劇性更明顯，且風格更活潑。這些在視聽技術的限制下的妥協之舉，其實為情景喜劇探索出了一種鮮明的聲音類型，同時也樹立了聲音在喜劇中強大的引導功能。

2 情景喜劇聲音類型化的傳承與變形

隨著視聽技術的發展，情景喜劇無論是從剪輯手法還是劇集設計上都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很多劇集逐漸脫離了傳統情景喜劇的類型化聲音，但亦有一部分劇集執著地向經典致敬。在視聽技術的推進下，情景喜劇的類型化聲音得到了傳承和保持，但也在創作者的理念和視聽手段的支持下逐漸變形。但萬變不離其宗，近代情景喜劇對于聲音細節的掌控主要體現在以下幾方面。

2.1 語言塑造鮮明人物特色與辨識度

隨著劇集中的多元文化日漸體現，喜劇中人物增多且特色鮮明，除了角色設置之外，利用語言中的方言或口音來塑造人物形象的方式越來越常見，除了塑造角色之外，還能夠增加角色之間的辨識度。如《摩登家庭》中老夫少妻組合中貌美的哥倫比亞裔妻子，其特有的口音使喜劇效果顯著。又如《生活大爆炸》中的三位女性都各有特色，Penny具有美國年輕人的正常語言形態和語速習慣，而Bernadette和Amy則是在語速和語調上都極具特色，是對于劇中不同女性的塑造手法之一。

2.2 “罐頭笑聲”的去留

現場笑聲是視聽技術發展前期的產物，是不可避免的保留，同時也讓制作者們看到了此類具有強引導性的聲音的功能，因此出于拍攝需要和經費節約考慮，有些制片人開始把情景喜劇的拍攝過程從現場觀眾中解放出來，在后期制作中加入事先錄制好的笑聲[2]，這被稱為“罐頭笑聲”。

罐頭笑聲固然是對于喜劇節奏的強力掌控，但并不能滿足對于喜劇本質內涵要求更高的創作需求，因此更多的導演選擇放棄“罐頭笑聲”，選擇讓觀眾自行發現幽默。這一系列情景喜劇都選擇弱化傳統情景喜劇固有的類型特征，反之以“偽紀錄片”“劇情片”，甚至是“歌舞片”的樣式出現在情景喜劇中，其中對于“罐頭笑聲”自然也就放棄不再使用。主要有《摩登家庭》、《我本堅強》等。《我本堅強》為第69屆喜劇類劇集提名之一，故事講述了一名被邪教組織囚禁多年的女子在重獲自由后試圖走出陰影的故事，在第二季中增加了許多歌舞成分，使人物形象在情景喜劇的整體構架之下更加飽滿。

2.3 轉場音樂的多樣化與變形

轉場音樂在近代的情景喜劇中不再具有固定的樣態，對于轉場節奏的控制非常活躍，其中表現為轉場音樂的長短、出現頻率及形態改變。《我愛露西》的場景設置比較單一，整劇中固定場景一般只有2～3個，因此轉場音樂出現次數不多，《姑娘來到夜總會》一集中，直到10分15秒才出現第一次轉場音樂。而近代的情景喜劇因剪輯手法的快速，場景更迭頻繁，轉場音樂往往短小精悍，對于畫面起到了柔化和過渡的剪輯功能。同時，轉場聲音不再限于音樂，音效也加入其中，《成長的煩惱》中就已經開始啟用轉場音效。

2.4 對主觀性聲音的隱藏與應用

主觀性聲音在影視作品中主要包括無源的音樂和音響，或者是對于音響的剪輯和設計，多用于對于劇情氛圍的渲染和角色心理的塑造，而情景喜劇不管如何變化，時長一般還都保留為20～30分鐘，依舊需要在短時長完成獨立劇情的陳述、沖突并解決這一過程，因此也就沒有更多的時長用于對主觀情緒的寫意渲染。而在最初，《我愛露西》時期的音響因為錄音技術的限制，對清晰度和音響細節完全無法還原，聲音的重點全部都留在對于語言、音樂和現場笑聲的掌控之中，對于主觀性聲音的創作余地自然也無從談起。隨著錄音技術的發展，對于聲音的現場錄制和后期制作手段日益發達，但在絕大多數的情景喜劇中對于主觀性聲音的處理遠不如劇情片豐富，語言依舊是主要聲音元素，無源音樂的隱藏以及主觀性音響的弱化是比較常見。

但隨著情景喜劇內容和手法的多元化，主觀性聲音在劇中有逐漸增加的趨勢，如Grandfathered《喜當爺》的聲音就頗有“傳統情景喜劇框架+劇情片”的處理手法，無論是無源音樂、主觀性音響以及轉場音效都在該劇中一應俱全。《喜當爺》第一集，Jimmy將孫女送至醫院，與前女友敘舊，無源音樂渲染場景，方式與劇情片極度相似，當男主角提出是否能夠重修舊好之時，背景音樂戛然而止，是主觀性聲音的斷點處理使畫面的錯位效果更佳。又如在Black-ish《喜新不厭舊》中，對于主角臺詞中的臟話進行消音的聲音處理，這一顯然不屬于敘事層面的音響處理，是處于演員和觀眾之外的第三視角對于聲音的處理方式，增加了喜劇游走在類型之間的喜劇效果。

3 情景喜劇中聲音功能的開拓——真實性的強化

情景喜劇立足于大眾文化，一般都能快速地激起受眾的審美愉悅，這種審美認同部分來源于情景喜劇的“真實”與“假定真實”。“真實”來源于喜劇對于場景設置的大眾化和普遍化，如家庭、辦公室或者是餐廳等公共場所，地點的普遍性和大眾化是使觀眾對于情景喜劇的設定避免陌生感；而情景喜劇的“假定真實”則是劇中人物和情節設定的偶然性和假定性，畢竟在日常生活中并不能如此密集地感受幽默。

而近代的情景喜劇越來越偏向于偏離喜劇類型，將笑點隱藏在劇情中，不再有明顯的引導（如去除罐頭笑聲），使觀眾身臨其境，進一步增加喜劇的真實感和親切感，那么聲音在劇中所能塑造的真實性則更加運用自如，其中包括在視聽語言創作中加強對自然音響的關注、加大畫外空間的拓展等。

越來越多的情景喜劇脫離了棚內的限制，更多地將場景放置在現實感更強的環境中，如摩登家庭和亞特蘭大，劇集都通過聲音不遺余力地展示真實的生活環境，讓觀眾有強烈的親切感和信任感。《亞特蘭大》是一部將喜劇元素隱藏在平靜的視聽語言中的喜劇作品，被提名為最近一屆艾美獎喜劇類劇集，是對于自然音響的運用和呈現極其用心的作品。劇集無時無刻地在背景中加入了警車、警笛等聲音元素，通過自然音響強化以黑人文化為主題的故事背景，第一季第二集中當主角開門的時候，自然音響音量增大，其中包括遠處的火車聲等，通過自然音響強化了故事發生在離火車很近的偏遠地區的地點特征。

美國情景喜劇的聲音特色鮮明，但聲音構成相對簡單，因此在畫面和理念的磨礪過程中，聲音的演變映射出了創作者對于劇集喜劇性呈現的觀念變化，從先入為主的喜劇類型化到潛移默化的多樣視聽手法，聲音在其中承擔了多種功能。觀察情景喜劇中的聲音演變，實則可察覺理念與視聽技術的雙重發展對于藝術創作的重要推進力，同時感受到聲音的獨特魅力。

[1]張曉紅.電視情景喜劇的美學特征和文化內涵研究[D].濟南:山東師范大學,2009.

[2]呂曉志.中美情景喜劇喜劇性比較研究[D].北京:中國傳媒大學,20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