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茶

全銜

幾個蘇州朋友相約說：“吃茶去。”

這種說話腔調讓人有種愜意感——說明咱有閑暇，還有閑心，吃一開茶，吹一通牛，心情就更閑適了。

蘇州人講“吃茶”，而不叫“喝茶”，后者是北方口吻，喝大碗茶，豪飲一氣那種形象，而“吃茶”，雅致多了，是蘇州人的腔調。

再高雅一點，曰“品茶”？

這就有點腔調了，你玩茶道嗎？

論茶道，老祖宗是在咱中國，魏晉時期玩得登峰造極。后來傳入日本，據記載，古代日本人到天朝學點東西，見喝個茶這么有趣，就虔誠地學，學啊學，程序上學得一絲不茍。

后來天朝有點不行，給外族滅了兩次，人種及文化都不純粹了，但吃茶恒久遠，雅趣永流傳，直到文化大革命。

文化大革命，很要命的，誰還有閑情逸趣講究茶道，誰還敢!北京的茶館都關了。口渴？去前門喝大碗茶！

所以，茶道在中國絕跡了幾十年，后來改革開放，日本人又來啦，輪到他們教咱茶道了，八十年代末，我見識過和服盛裝的日本女人，在南林飯店山水樓擺的一通茶道：茶案有一堆茶具，林林總總，茶壺茶盞茶盤茶托茶，品茗杯功道杯聞香杯……

程序很繁瑣：分濕壺高沖蓋沫淋頂洗茶洗杯分杯低酙奉茶……最后奉給你的是一杯碧綠的，泛著熱氣和泡沫的茶水，看上去有點覺得像是喂兔子的飲料。

但必須承認，人家做事的那種嚴謹莊重和虔誠，滿滿的儀式感，不是裝的，確實把茶提升到一種道的境界了。

現在咱們這里也時興起茶道，我也見識過，那些人一般著唐裝，穿雙老布鞋，戴佛串，點沉香，一本正經的，從焚香沖杯開始，一套程序也那么弄來弄去，要吃他口茶，急死你。但怎么看都有點滑稽。我私下覺得，很多熱衷玩茶道的，文化素養倒不咋的，否則不需要茶道這套儀式來裝高雅。

我認為吃個茶，做到三步就夠：放茶葉，洗一遍，沖飲入口，講究些頂多用個精美小盅即沖即飲，并讓茶水在口內咕咚咕咚作響幾聲，味道是不是更濃？就像談個女朋友，不要搞燭光啊鮮花那一套。對上眼，先拉個手，下一步就擁抱，順便聞聞佳人是否有狐臭，然后，該干嗎就干嗎！三部曲，干凈利落。那些偉大的文學巨著不也頂多三部曲嗎？

把吃茶和談女朋友扯一起，是我一個朋友起調的，他把吃龍井茶滋味比喻為和一個胖篤篤的女人親嘴那種感受，真是奇思妙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