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狗錢錢

【德】博多·舍費爾+著+王鐘欣+余茜+譯

一

很久很久以前，我就夢想著有一只屬于自己的狗。可是，我們全家住在租來的房子里，而房東又明令禁止養狗。爸爸曾經幾次試著和房東商量，但都無濟于事。唉，世上就是有那么一些不好商量的人。

房東聲稱，其他的房客不希望看見房子里有狗。這簡直是胡說八道。我認識住在三樓和四樓的人家，他們都很想養狗。事實上，是房東自己不喜歡狗。

我爸爸曾說：“其實，這跟喜不喜歡狗無關，他是因為不喜歡自己，所以也不愿意讓別人過得快樂。 ”于是，我找機會仔仔細細地觀察了一下房東，他的長相看上去真的是很粗俗。后來，我媽媽又向他提起養狗的事情，他竟然給我們寄來了一封掛號信，恐嚇我們，要我們從房子里搬出去！直到今天，我仍然認為，沒有誰有權禁止別人養狗。但從能不能養寵物這一點來看，自己買房子真的是一件非常必要的事情。

過了一段時間，爸爸媽媽真的買了一棟帶花園的房子。于是，我有了自己的房間，感覺真是好極了，像生活在天堂一般。

但爸爸媽媽卻沒有那么快樂了，他們總是愁云滿面，因為，買房的實際費用比原先計劃的要高。我隱隱約約地聽出，家里的錢現在變得很緊張了。所以，我決定，在幾周之內先把我的愿望藏在肚子里，不對爸爸媽媽說，雖然我真的非常渴望有一只屬于自己的小狗。

一天早上，媽媽激動地把我從夢中叫醒：“吉婭，快起來，咱們房前躺著一只受傷的狗！”

我一下子從床上彈起來，沖到樓下。

是真的！角落里躺著一只白色的小狗。它睡著了，但睡得不太安穩。

它的背上有一道長長的傷口，一直延伸到后腿，流了很多血，可能是被別的狗咬傷的。它一定是拖著受傷的身子來到了這里，最后，筋疲力盡地睡著了。

我心疼極了，心里不由得嘀咕：是哪條可惡的惡狗咬傷了這么漂亮的小狗？

忽然間，小狗醒了，它睜開一雙圓圓的眼睛，望了望我，然后，努力撐起身體。可是，它實在是太虛弱了，渾身顫抖著，爪子在光滑的石板路上撐不住，一下子又趴倒在地上。我立即把它摟在了懷里。

我和媽媽小心翼翼地把它抱上車，然后來到獸醫診所。醫生給小狗縫合了傷口，又給它打了一針。它漸漸放松下來，睡著了。醫生告訴我們，它確實是被咬傷的，但傷得不是很重，很快就會痊愈。他還向我們介紹說，這是一條拉布拉多犬。這種狗非常善良、聰明，而且對孩子特別友善。因為這些特點，拉布拉多犬可以被訓練成導盲犬。當醫生講解的時候，我輕輕撫摸著小狗柔軟的毛，心里暗暗想著，它真是太可愛了。

當我們把它帶回家的時候，它還在甜甜地睡著。我們把它小心地安置在一塊軟墊上。我的目光一直都離不開它，心里想：但愿它能好起來。

正如醫生所說，小狗很快就恢復了健康。這時候，我又開始擔心：這只小狗是從哪里跑來的？它的主人是誰？我們能就這樣把它養在自己家里嗎？我的心中突然充滿了恐懼：如果爸爸媽媽不想要這只小狗，怎么辦？因為，我們現在正缺錢呢。想到這些，我就像一只泄了氣的皮球，一下子變得無精打采起來。

我們當然得去尋找失主，可我心里暗暗希望永遠也不要找到。爸爸先是登了一則廣告，還給附近的動物收容所打了電話，可是，沒有人在找這只白色的拉布拉多犬。在尋找失主的這段日子里，小狗每天都和我們在一起，我們對它的疼愛也與日俱增。不久，它便成了我們家的一員。

一天早晨，我和小狗在一起玩，一直玩到累得跑不動了，我才來到餐桌旁吃早飯。爸爸媽媽又在談論錢的事情了。這是我最不愿意聽到的話題：一方面，我根本不懂他們在說些什么；另一方面，只要他們說到這個話題，大家就都變得垂頭喪氣的。

當他們停下來的時候，我把話題引到一件我認為更重要的事情上：“小狗到底叫什么名字？”爸爸媽媽都回答不上來，因為，我們根本不知道小狗的名字。

我覺得，這太糟糕了。小狗真的需要一個名字。這個毛茸茸的小家伙正蜷成一團，睡在我腳邊的軟墊上。我目不轉睛地盯著它，絞盡了腦汁，可是，怎么也想不出一個合適的名字。

這時候，爸爸媽媽還在繼續討論錢的問題。突然，爸爸大聲嘆了口氣，說道： “Money，Money，Money……什么東西都需要Money！”

小狗一下子從睡夢中驚醒了，迷迷糊糊地湊到了爸爸身邊。

“Money！”我叫起來，“它對‘ money這個詞有反應！”小狗聽到我的聲音，又立刻跑到我的身邊。

“Money在英文中是‘錢的意思，它應該叫‘錢錢，因為，這是它自己選的名字。”我激動地說。

可是，媽媽一點兒也不高興，她說：“我們怎么能把一只狗叫作‘錢呢？”

爸爸卻覺得這個名字很有趣，他說：“這樣的話，我們呼喚‘錢，然后‘錢就來了，很不錯嘛！如果真的是這樣，我們大家就都可以無憂無慮了。”當然，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根本沒有意識到，后來的一切正和他說的一樣……

于是，這條拉布拉多犬就有了“錢錢”這個名字。

六個星期過去了，我們還是沒有失主的消息。當然，這正合我的心意。如果找到了失主，我們就必須把錢錢送回去了，而我是多么想把錢錢永遠留在身邊啊。

爸爸媽媽也已經習慣了和錢錢一起生活，于是，錢錢就留在了我們家。

我想，不用我說，你們也猜得到，錢錢和我已經成為最好的朋友了。可是，我還是隱隱地擔心，就怕有一天失主會突然來到我們家門前，把錢錢從我們身邊帶走……

那件事發生的時候，錢錢在我們家已經住了整整半年了。

它真的是一只友善溫順、善解人意的小狗。我第一次從一只狗的眼中看到了如此充滿智慧的目光。有時候，我甚至敢肯定，它完全聽得懂我說的話。endprint

拉布拉多犬喜歡游泳。但是，我覺得，錢錢比其他任何狗都更喜歡游泳，每次遇見小溪或是湖泊，它都要下去暢游一番。我很想帶它去真正的海邊，在廣闊的沙灘上飛奔，與浪花嬉戲，那時，它該多快樂呀。可是，爸爸媽媽說，這種事情現在想都不要想，因為，爸爸的生意不太景氣，去海邊度假是根本不可能的。

星期天，我和錢錢常會沿著一條流經全城的大河散步。這條河寬得簡直像大海一樣，當我們站在橋下的時候，就能看到河水洶涌而過，氣勢逼人。

我不知道，那個星期天，錢錢是怎么了。早上，它還是興高采烈的，但當我們照例去散步，走到河邊的時候，它突然丟下我，飛快地跑了，很快消失在我的視線里。我呼喚著它的名字，到處都找不到它，簡直快要絕望了。突然，我看見湍急的河水中有一只小狗在掙扎，是錢錢！我不知道它是怎么掉到河里去的，因為，它知道我們不允許它跳進這樣的河里。水流很急，它劃動著四肢，奮力向橋邊游去。兩個橋墩中間拉著一張網，而錢錢偏偏被網纏住了。波浪一次一次淹沒它的頭，它越來越喘不過氣來。它已經快沒有力氣了，眼看就要被河水完全吞沒。

我要救錢錢！我不能看著它淹死！我什么都來不及想，毫不猶豫地跳入水中，因為，當時已經沒有時間讓我再考慮其他理智的方法了，我必須救錢錢！

一切都發生得太快，我立即被水淹沒。我大口大口地嗆水，心里害怕極了。到處都是又臟又冷的水，而我完全分不清東南西北。后來，我暈了過去，失去了知覺。之后發生的事情，我完全想不起來了。

后來，爸爸媽媽告訴我，我也掉到了纏住錢錢的那張網里。幸虧，當時有一艘水上警察的巡邏船就在附近，他們把我和錢錢從水里救了出來，那時，我的胳膊還緊緊地摟著錢錢。

我在醫院待了幾個小時，然后回了家。但這之后的幾天里，我仍然非常虛弱，必須臥床休息。

錢錢恢復得比我快多了，它寸步不離地守在我的床邊，一連幾個小時蹲在我的面前，一動不動地望著我。我從它的眼神里看出，它明白發生過的一切。

狗懂得用感恩的目光看著你，這是許多人都做不到的。錢錢就是這樣連續幾個小時充滿友善和感激地望著我。

當然，我當時還無法預料之后會發生的一切……

二

不久，我十二歲了。一切還是保持原樣，我們還是沒有去海邊度過假。爸爸媽媽仍然一再說，生意受到“經濟衰退”的影響。他們的意思是，國內的經濟形勢是導致他們財務問題的根源。可我卻有一個疑問，為什么在同樣的經濟形勢下，我朋友莫尼卡的爸爸媽媽的財務狀況卻越來越好呢？每當我這樣問起，爸爸媽媽總是很生氣，對我的問題置之不理。一年中有好幾個月，爸爸的收入都不理想，家里的氣氛常常十分壓抑。媽媽偶爾念叨著，要是我們沒有買這棟房子就好了。我認為，這樣想純粹是浪費時間，因為，時間是無法逆轉的。另外，如果沒有買這棟房子，我也就不能養錢錢了。

一天，發生了一件令人難以置信的事。

當時，我正決定打電話預訂一張我最喜歡的樂隊新出的CD。我剛剛從電視中看到了有關的廣告，記錄下了訂購電話。

我走到電話機旁，開始撥號碼。突然，我聽見一個聲音對我說：“吉婭，你應該首先考慮一下，你是不是真的買得起這張CD！”

我大吃一驚，向四周望去，門是關著的，屋子里只有我一個人。也就是說，屋子里沒有其他人——只有錢錢和我在一起。也許，這個聲音是我自己想象出來的。我冷靜下來，拾起了聽筒——剛才因為受到驚嚇，我連手里的聽筒都扔了。我又開始撥號。突然，那個聲音再次響起來：“吉婭，如果你買了 CD，這個月的零用錢就都花光了。 ”

錢錢蹲在我面前，歪著頭望著我。那個聲音是它發出來的？這不可能。我又激動，又害怕。“狗是不會講話的，即使像錢錢這樣聰明的狗也不可能會講話。”我想。

“很久以前，所有的狗都會說話——只是它們說話的方式和人不一樣罷了。后來，這種能力逐漸退化了。”錢錢望著我，說，“不過，我還保留著這種能力。 ”

我曾在電影里看到一頭會說話的駱駝。“可那是在電影里面，”我琢磨著，“而我們現在不是在演電影，這可是現實生活啊。 ”立刻，又有一個念頭鉆入我的腦海：“也許，我是在做夢。”我迅速地捏了一下自己的胳膊，哇！好疼！——看來，我并沒有做夢。

錢錢一直望著我。過了一會兒，我聽見那個聲音再次響起來：“我們現在是不是可以正常地談話了？還是你要再捏一會兒，再驚訝一陣子呢？”

我突然覺得，自己能聽見錢錢說話是一件十分普通和正常的事情，仿佛我們這樣對話已經有好幾年的時間了。我無法解釋為什么會有這樣的感覺。只是，我覺得有一點很奇怪：錢錢說話的時候，它的嘴是一動不動的。

“我們狗說話的方式比你們人類要先進許多。當我們想傳達某個信息的時候，我們就將信息直接送入對方的大腦里，”錢錢說，“因此，我也知道你在想什么。 ”

聽到這里，我簡直驚呆了。“你是說，你可以讀到我的全部想法？”我問道，同時拼命地回憶自己之前都想過什么。

可是，錢錢打斷了我的思路。它說：“我當然知道你的想法。我只要靠近一個人，就能夠在一定程度上讀懂他的思想。所以，我知道你很難過，因為，你的爸爸媽媽遇到了財務問題，而且，我還知道，你也正要犯同樣的錯誤，步他們的后塵。一個人能否安排好自己的花費，是在他人生的早期就決定了的。其實，我本不想和你說話，因為，一旦科學家知道我有這個本領，他們就會把我關進籠子，在我身上做各種各樣的實驗。所以，我從來沒有告訴過任何人我有說話的能力。但是，你冒著生命危險救過我的命，所以，我要為你破例。可你必須保密，不能讓任何人知道。 ”

我有一大堆問題要問錢錢。我想知道，它是從哪里來的，它以前的主人是誰，是誰弄傷了它……但是，沒等我問，它就說：“我們能談話，是上天的恩賜——你將來會更理解我這句話的。現在，我們不應該浪費時間來回答這么多的問題。我建議，我們只談有關錢的問題，因為，我想盡可能地幫你降低財務風險。”endprint

“可是，我對其他話題更感興趣。”我心想，“況且，媽媽常說，錢并不是人一生中最重要的東西。”

“我也不認為錢是人一生中最重要的東西。可是，假如我們缺錢的話，錢就會變得格外重要。你回想一下那次我們差點兒淹死在河里的情形，當時，我們想的只是必須從河里爬上來，其他的一切都變得無關緊要了。而你的爸爸媽媽現在面臨的正是這樣一種局面。因為，他們的經濟狀況太糟糕了，所以才會不停地談論錢這個問題——他們就像是掉進河里的人，隨時都有被淹沒的危險。我想幫助你，是因為我希望你不要重蹈他們的覆轍。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幫助你，讓錢成為你生活中一種令人愉快的力量。 ”

我還從來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我當然希望爸爸媽媽能有更多的錢，可是，我不免有點兒懷疑：讓一只小狗來當經濟顧問，能行嗎？

“等著瞧吧。”錢錢的笑容似乎帶著一點點驕傲。它接著說：“還有一點更為重要，那就是只有在你真的愿意的情況下，我才幫得了你。所以，請你認真考慮一下。你們人類總是被自己的思想欺騙，所以，我建議你，有些時候應該把自己的想法用筆記錄下來。請你在明天之前想出十個你想變得富有的原因，也就是你的十個愿望，然后用筆寫下來。明天下午六點鐘，我們一起去樹林里散步。 ”

我覺得，現在就學習金錢方面的知識對自己來說似乎有點兒太早了。而且，爸爸媽媽的經歷讓我覺得，錢不是什么好東西。

錢錢當然又讀出了我的想法。我立刻聽見它的聲音在說：“你的爸爸媽媽之所以陷入經濟困境，是因為他們在像你這么大的時候沒有學會理財的藝術。中國的智者老子說過：‘天下難事，必作于易；天下大事，必作于細。金錢有一些秘密和規律，我可以慢慢解釋給你聽。但前提條件是，你自己必須真的有‘想要變得富有這個愿望，所以，你必須找到十 個‘想要變得富有的理由。在此之前，我不會再和你談話了。 ”

在那天剩下的時間里，我絞盡腦汁地想啊想啊。我要思考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了，可是，無論如何，我都決定不對任何人說出我的這個新發現。我絕對不希望錢錢成為科學家們無數實驗的犧牲品。我仿佛已經看見他們把錢錢裝進一個狹小的籠子，又在它身上接上許許多多的管子。不！我絕不允許有人這樣對待錢錢！所以，我不能把錢錢會說話的事告訴任何人。而且，我也決定不繼續追究錢錢以及它身上發生的奇跡的問題，我預感到自己永遠也弄不清楚這些事。

而且，我也不明白，為什么從現在起就必須考慮錢的問題。我想起那句中國的名言：“天下難事，必作于易；天下大事，必作于細。”這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我突然想到了鄰居家的狗——亨瑞。鄰居得到亨瑞的時候，它已經五歲了。亨瑞一點兒也不聽話。鄰居總是說，現在要改變它已經很困難了，如果在它年幼時就訓練它，會容易許多。

要爸爸媽媽學習金錢的知識，或許和訓練亨瑞的情況有點兒相似。而且，看錢錢說話的架勢，它好像是認真的。所以，我必須找到 十個我想變得富有的原因，也就是十個愿望。這可不容易，因為，我的許多愿望其實并不需要很多錢就可以實現了。

我用了足足三個小時，才列出了下面這個單子：

1.一輛 18擋的變速自行車。

2.所有我想要的CD。

3.向往已久的漂亮運動鞋。

4.經常給住在200千米外的好朋友打電話，想打多久就打多久。

5.明年夏天參加交換學生項目去美國，提高自己的英語水平。

6.幫爸爸媽媽還清債務，讓他們不再那么煩惱。

7.請全家去意大利餐廳吃大餐。

8.幫助和我一樣不太富裕的孩子。

9.一條黑色的名牌牛仔褲。

10.一臺筆記本電腦。

寫完這份清單以后，我突然覺得“富有”是一件很值得去爭取的事情——富人可以輕易買到這些東西，也能做許多有趣的事情。列單子的時候，我還想到了我的幾個朋友。我決定問一下錢錢，我是否可以將自己學到的有關金錢的知識告訴我的朋友們。我忽然希望時間能過得快一點兒，讓第二天下午的六點鐘快一些到來。那時，我就可以知道自己怎樣才能變得富有了。

（未完待續）

（選自《小狗錢錢》，四川少年兒童出版社出版）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