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悅
(燕山大學文法學院,河北 秦皇島 066000)
我國刑事訴訟法在2012年修訂之后,首次在刑事訴訟法中規定證人保護制度,這是我國立法方面的一個重大的進步。證人,這個在訴訟活動中本應該發揮重大作用的訴訟參與人在現實生活中卻很少見其出現在審判活動中,證人不出庭,出庭不作證已經成為了一種見怪不怪的常態,無論是從法官還是檢察官還是證人角度分析,他們都不愿意出庭作證,證人基于種種顧慮以及我國傳統文化的影響而不出庭,而在檢察官和法官層面,由于我國實行的是案卷中心主義,所以作為訴訟的主導者的法官寧愿相信移送來的案卷也不愿讓證人出庭作證,而對于檢察官更是不想證人出庭作證推翻自己之前的判斷[1],所以從這三方主體來看,誰都不希望出庭作證,誰都不想啟動證人出庭作證程序,這樣一來,證人保護制度自然就沒有出現的可能了。
我國證人出庭作證難是一個存在已久的大難題,除了上面提到的證人不愿意出庭之外,保護制度的缺乏也導致了證人出庭難現狀。從一些統計數據來看,我國證人出庭率常年徘徊在4%-5%左右,更有甚者出現在1%以下 ,這種狀態持續久而久之就會使證人出庭從常態變成個例,證人不出庭就會被當事人以及司法人員認為成理所應當,這種思想的長期存在自然不利于我國證人出庭率的提高。
但是證人不出庭,出庭后拒絕作證這些看似可以提高訴訟效率,節省訴訟時間,但是與長遠來看是不利于當事人的,同時也不利于我們去發現案件事實真相,去做出一個公正的裁判。證人不出庭,出庭難是維護司法公正的道路上巨大的阻礙之一。我們只有不斷完善證人保護制度,給證人出庭作證消除后顧之憂,從從證人出庭一直到證人作證完畢都給證人以妥善的保護措施,使得證人不再把出庭作證看作一種可能會給自己帶來危險的行為,完善的出庭作證的保護措施之下促進證人出庭作證率的提高。
1.中國人情社會的影響。中國一直是一個禮儀之邦,在儒家傳統思想的影響之下,人與人之間更多的是講究情誼大于一切,人情社會在中國有著十分深刻的淵源,受人情社會的影響,人與人之間礙于面子會拒絕出庭作證。指證他人的違法犯罪行為,這在中國人的傳統思想看來是“不合適的”。在中國這個人情大于法律的社會中,證人出庭作證有可能會觸及到證人所處的復雜龐大的人際關系網,所以大多數證人礙于面子與人情選擇不出庭或者出庭后拒絕作證。
2.證人自身心理因素的影響。作為證人出庭作證,需要在法庭上當庭指證被告人的犯罪行為,許多人擔心會遭到被告人或者被害人及其家屬的報復,所以出于自我保護的心理選擇拒絕出庭作證。另外,受到我國傳統的厭訟思想的影響,儒家思想推崇的是“無訟”。由于在我國漫長的歷史的長河中存在已久的對法律的漠視,使得人們長期以來形成的“厭訟”觀念根深蒂固,人們法律意識淡薄,人們對于訴訟都避而遠之,更何況還要去法庭上作為證人去作證,這更是不符合中國人傳統的思想。
3.對證人缺乏有效的保護。證人保護制度在實施中應該有明確的執行主體,在這個問題上,德國做的比較完善,在德國有關的證人的保護措施相關的公共機構要予以全力的配合。雖然我國也規定了證人的保護機關主要是公安機關、檢察機關和法院,其他機關予以配合,但是這僅僅是一個原則性的規定,其實可操作性不強,我國僅僅是規定了保護機關,但是在涉及具體事項的時候并沒有將分工細化。在不同的訴訟階段出現了不同的問題時證人應該向哪個機關尋求幫助?具體的保護工作由誰來負責?財產補償找哪個機關去申請?出現相互推諉的情況時要怎么處理?分工上的不明確使得公檢法三機關各自為政,在遇到問題時相互推諉。試想如果能夠避免在繁忙的工作之余再攤上證人保護這檔事,誰還會去費心費力?反正沒有明確規定到底由誰負責,那么推卸責任就成為了最好的方式。這時證人保護就出現了盲區,只能讓證人在茫然無助的情況下徘徊在三機關之間,不僅不能真正為證人提供幫助,時間上的耽擱還很可能導致證人受到侵害。
現行的刑事訴訟法在證人保護的對象范圍上已經有了很大的突破,從以往的只保護證人本人增加到鑒定人、被害人等[2],這種變化無疑是一種巨大的進步。但是,回到現實,還有另外一些人的安危會受到證人作證的影響,在立法過程中也應當考慮在內。我國刑事訴訟中的近親屬指的是夫妻、父母、子女、同胞兄弟姐妹。近親屬這里我們就不再討論,但是一個人的社交圈不可能僅僅停留在近親屬的范圍之內,萬一是證人的祖父母、外祖父母,或者比較重要的朋友、戀人等的人身安全受到威脅,同樣也會阻礙證人出庭作證,然而這些人并沒有被刑事訴訟法列入到保護對象之內。同樣的,作為一個正常的社會人,安全固然是最重要的,但是一個人的財產和名譽等是保證能夠安寧生活的重要因素。我國法律的確是規定了對證人的財產補償制度,卻忽略了對與證人相關人員的財產保護。這些因素在實踐中會導致一些證人鑒于這些方面的考慮不愿出庭作證或者不敢當庭指認犯罪分子,這無疑也給審判工作增加了障礙。
4.對證人的經濟補償不到位。新修改的刑事訴訟法雖然將證人的經濟補償規定由同級政府予以保障。但是證人出庭作證的補助究竟向誰申請,申請的標準是怎樣,補助程序到底是如何操作的等諸多問題并沒有相應規定,這使得這一補助規定的可操作性極低,形式上是有利于證人,可是實際上相當于開了一張空頭支票,讓證人有補助卻不知道該怎么拿到手。另外,還有一種情況值得考慮,即證人已經申請了保護,但是負有保護職責的機關并沒有履行職責,或者雖然保護了但還是使證人遭受了損失,這種情況之下證人的損失又該由誰來補償呢?公、檢、法三機關的責任該如何分配呢?
現階段,我國在證人保護制度方面的法律已不再是空白,這一切都始于2012年3月14日第十一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第五次會議通過的關于修改《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3]的決定。結合《刑法》和治安管理處罰法,三者分別從不同的角度對證人保護制度做出了相應的規定,綜合起來有以下幾個方面。首先是規定了威脅、打擊報復證人或者妨礙證人作證的法律后果,根據不同程度會分別受到治安管理處罰或者有期徒刑。其次明確了該制度的實施主體即公檢法三機關,三者應當采取各種措施保護面臨危險的證人及近親屬。再次,劃定了受保護的案件種類和受保護的對象,前者主要集中在毒品犯罪、恐怖活動犯罪、黑社會性質的組織犯罪等影響重大,暴力程度高的八類案件上。而保護對象則包括證人、鑒定人、被害人本人及其近親屬。最后,規定了特殊案件證人采取特殊保護的規定,比如采取不暴露證人容貌的方式作證,作證時改變聲音等方法。同時確立了證人作證財產補償制度,證人因作證而產生的誤工費、食宿費用等都列入司法機關業務經費,最有進步的是規定證人所在單位不得因此而克扣證人的工資獎金及其他福利待遇。這些有關證人保護的條款在一定程度反映了我國對證人的保護正在一步步加強。但是從整體上說,這些規定是不完善的,影響了證人保護工作的開展和落實。
在司法實踐中,有一些證人在作證前就開始受到恐嚇和威脅,生活安寧和心理健康都受到了影響。也有一些人在作證之后權利遭受侵害,證人本身和身邊的親屬、朋友都成為了打擊報復的對象,受到的侵害更是從人身健康到財產再到名譽等方方面面。這種情況在有組織犯罪的偵查、起訴、審判中更為嚴重,證人的顧慮也更深重。在實踐中,我國證人保護措施也在個別東南沿海這種比較開放的地區進行了實踐,時間結果表明對證人的保護不應僅僅局限于庭審這個過程中,作證前的事前保護和作證后的后期的保護也是不可忽視的階段,只有在時間上建立完備的保障措施,才能使危害證人人身財產安全的危害因素沒有可以侵入的時機,從根本上保護證人的人身與財產安全。
英國和美國作為英美法系的典型國家,其證人保護制度起源都相對較早,都有比較完善的證人保護的制度。在立法層面,英美兩國都先后頒布了證人保護方面的專項法律。為證人保護制度提供法律上的依據。同時,在英美法系國家都會設立專門的機構去實施司法實踐中的真證人保護的措施,這些機構有的是政府設立的官方機構,例如美國的檢察官執法辦公室或者是英國的皇家檢察院等等,這些機構都是政府設立的官方實施證人保護措施的機構,與之相對應的是英美法系國家的私人機構,例如美國的法律援助協會,這些私人機構都是在證人保護需求眾多的情況下應運而生的。這些私人機構主要是政府服務組織,官方機構與私人機構相結合共同構成了英美法系國家的證人保護機構。
在保護對象與保護條件方面,英美法系國家都做出了相類似的規定,即可能遭受犯罪行為的侵害,如果警察在偵查中認為需要采取證人保護的措施,則應當提出請求,但是請求之后還會面臨著嚴格審查程序,只有經過審查被認為有必要進行保護的時候,這時候才可以進行保護措施。從上述規定可以看出,英美法系國家的證人保護制度有著嚴格的申請條件,只有申請合格的人才能被保護,這也對證人濫用權利的一種規制。從保護對象上來看,這經過了一個漫長的演變過程,從最開始的只保護證人本人發展到保護證人及其有利害關系的近親屬,這個規定明顯越來越考慮現實,畢竟證人是一個生活在社會中的個體,既然在社會中生存,就免不了有各種人際關系網,如果只是保護證人本人的話,一旦證人人機關系網中的人面臨人身或者財產威脅,證人本人往往也難辭其咎,所以保護證人本人及其有利害關系的親屬是更為人性化的做法,更加有利于保護人權。
大陸法系國家和地區的證人保護制度發展明顯遜色于英美法系國家和地區,在大陸法系國家和地區證人保護制度的出現晚于英美法系國家和地區[4];同時在法律規定方面,大陸法系國家大多沒有專門的法律為證人保護制度提供法律上的支持,大多是出現在刑事訴訟法或者法院組織法等法律中,缺乏專門的法律是大陸法系國家在證人保護制度方面的薄弱之處。在保護機構方面,大陸法系國家和英美法系國家也略有不同,相比于英美法系國家存在國家機構和私人機構相比,大陸法系國家并沒有如此復雜的設置,一般都只是警察局作為證人保護的機構。在證人保護的條件和對象方面,兩大法系國家基本類似,都是保護證人本人與其有利害關系的近親屬,而且都是在證人可能面臨危險的時候及時予以保護,這種保護涉及到各個階段。這種規定為我國的證人保護制度提供了一個良好的范本,我們可以學習借鑒兩大法系的優秀成果并且結合自己的國情制定出適合本國國情的證人保護制度。
通過對比美國和德國的證人保護制度,我們不難發現,美國的證人保護制度較之德國來說發展的比較早,規定也比較細化完備,兩大法系的證人保護制度都對證人保護上升到了法律規定的層面,目的就是防止預防證人因為作證而招致危險。在證人保護的范圍方面,英美法系國家的證人保護范圍明顯比大陸法系國家的范圍廣泛[5],證人保護的范圍不應僅僅是證人本身,因為考慮到證人復雜的社會關系網,所以僅僅保護證人本身是遠遠不夠的,還應該擴展到其近親屬。我們應該學習借鑒英美法系國家先進的證人保護制度,找出我國證人保護制度中存在的不足,并且結合我國的實際情況[6],將證人保護制度從理論層面落實到真正的保護證人中去。
我國要是想建立完善的證人保護制度,充分保障每一位證人的權利,就要汲取法治發達國家的先進經驗,啟動證人保護程序,采取證人申請與有關部門啟動相結合的模式,證人在履行特殊的作證義務時可以申請得到有關部門的特殊保護。當證人面臨比較隱蔽風險的時候,此時如果只是證人自己意識到了危險的來臨,證人出于維護自己正當權益的角度考慮可以申請啟動證人保護程序。當然,在公安司法機關得知證人面臨的危險時,出于保護證人的目的,可以主動啟動證人保護程序。在司法實踐中,司法機關主動啟動證人保護程序具有積極意義,由于證人只是訴訟參與人,對自己的權利了解不夠,當自己真正面臨危險時,由于對權利了解不夠,導致可能會不能及時保護自己的合法權益,而司法機關主動啟動證人保護程序正是能夠在某種程度上彌補這種漏洞。
既然制定了證人保護制度,就要有明確的機構來執行。國外一些國家早已經做出了典范,設立了專門的證人保護機關,比如美國在證人保護方面就值得我們學習借鑒,美國為保護證人設立了證人保護處,就是專門的證人保護機構[7]。我國應效仿美國,建立專門的證人保護機構,對證人保護以及經濟補償的經費應由國家統一支付,避免因經費問題使保護工作受到牽絆,同時也避免在證人保護方面公、檢、法三機關的責任推諉。建立該機關部門,就能夠做到從案件一開始,就建立專門的證人檔案庫,根據案件的進展與需要,協調公、檢、法三部門負責證人的保護,確保證人在各階段都能安全、及時、有效地參與訴訟。此機關部門,還應該規定證人申請保護的具體程序,明確從受理到執行的各個階段各部的分工。更應確立保護證人機關的責任制度,即明確規定如果因該機關擅自玩忽職守而使證人受到侵害,那么該機關負責人及相關人員應承擔相應的責任。
我國現行《刑事訴訟法》明確規定了危害國家安全罪、恐怖活動犯罪、黑社會性質的組織犯罪、毒品犯罪等幾大類[8]嚴重危害社會安全的犯罪的證人,都有受到法律保護的權利。然而,就司法實踐情況來看,這兒范圍還有待拓寬。我建議在刑事訴訟法已規定的八類案件的基礎之上,增加包括強奸罪、故意殺人罪在內的暴力性程度較高的案件,以及走私犯罪、貪污罪等社會影響較大的案件。在上述幾類案件證人可能遭受的損害的幾率絕不會低于之前的案件,因此,這幾類案件理所應當的應該被列入保護的范圍之內,這樣規定無疑會給司法機關加大負擔,在經費方面和操作過程上都面臨一些問題,針對我國司法資源匱乏的現狀,我認為在建議增加的案件類型上,證人在申請司法保護的時候應該要嚴格限定。這樣嚴格的限制,利于節約我國的司法資源,同時也加大了刑事訴訟中證人的保護的案件范圍。
我國證人保護制度雖然已經落實到了法律規定,但是這種規定原則性太強,不利于操作,對證人的保護始終停留在制度規定層面,沒有現實中的保護措施自然造成了證人出庭難,作證難的現狀,本文針對證人保護制度中存在的問題,提出了擴大證人保護的范圍[9],啟動證人保護的程序,細化證人保護的措施完善等建議,這對我國證人保護制度的進步和證人保護制度從制度層面走向實踐層面有一定促進作用。相信在以審判為中心的訴訟制度改革的今天,證人保護制度也會日益完善,更加進一步保障人權,維護司法公平與公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