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陳鴻彝
魏蜀吳三足鼎立時,孫吳與蜀漢之間,通過長江航道進行著頻繁的交往;孫吳與曹魏之間,東過合肥北上,西過南郡北上,與許昌、鄴下之間,商旅使節不絕于道。曹魏和蜀漢之間,主要通道在三秦與漢中之間,子午道、儻駱道、褒斜道、劍閣棧道,依然如兩漢時一樣發揮作用。三國之間的水陸干線、大體都是秦漢時開辟的,但經東漢末年軍閥混戰遭受慘重破壞之后,魏蜀吳三家都曾為了政治軍事和經濟活動的需要進行艱巨的恢復與重建工作,并在各自的統治區內,多少不等地有所發展,有所開拓。在陸路交通方面,曹魏的努力最為突出;在海運方面,則要數吳國貢獻最大;蜀國偏處西南,對開發云貴川有所努力。

三國鼎立形勢圖
當曹操統一黃河中下游地區時,他所面對的是一幅殘破凋零的局面。當時,西部交通中心長安,中原交通樞紐洛陽,都被軍閥董卓及其余黨焚掠殘毀成瓦礫場了。192年董卓被戕于長安,其余黨——李催郭汜等率眾十余萬攻下長安城,“放兵略長安老少,殺之悉盡,死者狼藉”。長安城里的人口被殺光,三輔地區尚有民數十萬戶,李催等又“放兵劫掠、攻剽城邑,人民饑困,二年間相啖食略盡”(《三國志·董卓傳》)。秦漢以來高度發達的關中地區,成了荒無人煙的空曠之區,交通自然談不上了。漢獻帝從長安逃出,回到洛陽。而洛陽在董卓兵焚掠之下,“宮室燒盡,街陌荒蕪,百官披荊棘,依丘墻間”(同上)。周秦以來向稱富庶的中原大地一片荒殘。那么江淮汝泗清漳濟水之間又如何呢?據《三國志·魏書·武帝紀》載:“袁紹之在河北,軍人仰食桑葚;袁術在江淮,取給蒲螺。民人相食,州里蕭條。”黃淮流域破敗到這種程度,建國于這片土地上的曹魏集團,當然要花費很大的力量才能恢復經濟,安定民生,從而整治好交通環境。在這方面,曹操時開始實行的屯田制發揮了關鍵性的作用,史稱曹操“募百姓屯田于許下(許昌一帶),得谷百萬斛,郡國列置田官,數年中所在積粟,倉廩皆滿。”“征伐四方,無運糧之勞”。這樣,曹魏政權也就可以騰出手來建設交通了。在交通管理體制上,曹操集團承用了漢家模式。曹操本人是十分熟悉漢家交通管理方式的。當年,董卓廢靈帝,立獻帝,欲拉曹操入伙,曹操不愿意,“乃變易姓名,間行東歸。出關,過中牟,為亭長所疑,執詣縣。邑中或竊識之,為請,得解”(《魏志·武帝紀》)。這說明,即使在漢末軍閥混戰時期,交通管理仍在發揮作用。曹操本人又曾當過城門尉,曾在城門上懸掛五色棒,凡出入不守法紀者,不論是誰,一律棒責之。這是曹操親自管理交通的有名故事。他的愛子曹植,有一次“私開金馬門”,也被他嚴厲責備,可見曹魏集團在交通管理上是厲行漢家成規的。曹魏在接待西域商賈方面,也保持著漢家傳統。魏明帝時,倉慈任敦煌太守。這里已經有二十多年沒有太守了,地方豪強大姓各自為政,西域商人要來通商,地方豪族便強行阻絕,即使相互交易,也是欺詐侮弄對方,攪得商賈人人不安。倉慈到任后,力革積弊,招撫客商,“欲詣洛者,為封過所,欲從郡還者,官為平取,輒以府見物與共交市,使吏民護送道路”(《三國志·魏書·倉慈傳》)。為了確保與西域的交通,大將軍曹真還率隊開通了“新北道”。這條路從內蒙古陰山南麓開始西去河套,穿過居延澤綠地西行,進入今新疆天山北麓,直指中亞,進抵里海之濱,為古代中國與古羅馬帝國之間的陸上交往提供了可能。
蜀漢在交通方面的貢獻是經營大西南。蜀建國之后,便一面重建與中原的聯系,一面發展與東吳的聯系,一面又致力于開發蜀地,特別是西南少數民族地區。諸葛亮治蜀,很重視“官府、次舍、橋梁、道路”的修齊整肅,僅從成都到白水關(今四川廣元北)就建有亭舍四百余座。張嶷任越雋太守,就重新開通了成都至西昌的“牦毛道”,密切了大西南與內地的聯系。諸葛亮本人還創制了一種新型交通運輸工具木牛流馬,有較高的運輸效率,在歷史上傳為美談。225年,諸葛亮南征,“五月渡瀘,深入不毛”。于當年春天從安上郡(今四川屏山縣)出發,由水路入越雋郡(今四川西昌),在今四川會理、云南大姚之間渡過瀘水(即金沙江);另一支部隊從僰道(今四川宜賓南)直下朱提(云南昭通)、味縣(今云南曲靖)、益州(今云南滇池),兩軍會師,于建寧(今云南陸良)一帶“七擒孟獲”,終于平定南中,“出其金銀丹漆,耕牛戰馬為軍國之用”(《華陰國志·南中志》)。諸葛亮進軍南中的路線,仍然是秦漢時早已開辟的道路,經過蜀漢的經營,道路不似前代受阻于地方豪強了,南中財富源源不斷地輸入成都,支持了蜀漢對曹魏的戰爭??梢韵胍?,成都—宜賓—會理—昆明之間的運輸線,一定呈現著前所未有的繁忙景象;如果不是輕耗民力于“六出祁山”“九伐中原”,而注意于著力開發南中,則蜀漢將可能完全是另一番景象。還有個故事:張飛駐守閬中時,在通往成都的大道上,曾“列樹以表道”。這條大道,迄今仍是古柏森森,綿延三百余里,成為川中一道獨特而誘人的景觀。

魏蜀之間的主要交通要道
孫吳對長江中下游江南地區的開發尤有貢獻,僅舉丹陽郡為例來說:孫吳初期的丹陽郡只是一片丘陵山區,領有今江蘇南京與鎮江地區和今皖南的蕪湖與池州等地區,郡治設在金陵(今江蘇南京)。史書上描寫這一帶的情景是:“周旋數千里,山谷萬重,其幽wv邃民人,未嘗入城邑、對長吏,皆伏處野逸,白首于林莽……其升山赴險,抵突叢棘,若魚之走淵、猿狖之騰木也?!保ā度龂尽菚ぶT葛恪傳》) 這一地區尚且如此之“蠻荒”,至于閩浙粵贛山區的荒涼就更可想而知了。孫吳政權經營江東,丹陽郡自然是其開發的重點區域。孫權任命諸葛恪為丹陽太守、撫越將軍,一面堅壁清野,斷絕深山越人的衣食之源;一面招撫勸慰,使大批越人出山接受政府的管理。一年之間,凈得人戶十萬余。丹陽的開發,為長江以南的開發作出了榜樣。孫吳政權在吳郡、會稽郡、豫章郡等地,大力推廣其經驗,普遍組織軍屯、民屯,使江南經濟迅速發展起來,水陸交通網密布于州郡之間,縱橫交錯,尤獲舟楫之利。北人乘馬,南人操舟,孫吳人民造船駕舟的技術有很突出的發展。內河、海上都有大量船舶往來。內河里有小巧的“竹葉扁舟”,江海中有龐大的樓船艦舶。大舶長達二十余丈,高出水面兩三丈,可載六七百人,運貨一百余斛。內河用一至四張帆,帆隨風向調整,可以逆風行船,遠洋航行有用七帆以上的。孫吳還經常派船隊北航,與據有遼東的地方勢力公孫淵相往返,又派船隊去朝鮮半島和日本列島,倭人也定期來吳,建立起頻繁的海上交往;至今日語的發音系統中,“吳語”發音仍然占著重要成分。西方的大秦(羅馬帝國)使者與商團,也不遠萬里,與東吳發展貿易關系。在魏蜀吳三國中,吳國從海外貿易中得利最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