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語形容詞比較級語法標記研究

董雪松

摘 要：形容詞的“級”是印歐語語系中重要的語法范疇，漢語中沒有形容詞“級”這一語法范疇，但有形容詞比較級和最高級的語法意義。本文通過對大量中文語料進行考察，總結出漢語形容詞“比較級”的表現形式，并與英語形容詞比較級作比較。通過比較發現，英語形容詞的比較級和最高級在形式上有一定的標記性，用法更靈活，形式更多樣。相對于英語，漢語形容詞的比較級缺少標示性，但是漢語形容詞比較級有獨特的語法標記，能夠借助更多的語法手段來表示比較級的語法意義。

關鍵詞：漢語 英語 形容詞比較級 語法標記

一、漢英形容詞比較級的標記性

形容詞的“級”是印歐語系中重要的語法范疇。印歐語系的語言屬屈折語，具有豐富的詞形變化，可以靠詞形變化（內部屈折）來表達多種多樣的語法意義。英語中“級”這一語法范疇的語法意義也主要是依仗詞形變化來實現的。眾所周知，英語形容詞比較級規則的變化就是通過內部曲折在原級的詞尾加“er”。例如：

（1）Xiao wang is tall.

（2）Xiao li is taller.

漢語中沒有形容詞“級”這一語法范疇，但有形容詞比較級、最高級的語法意義，其語法意義有自己的特殊表達方式。比如，在形容詞前加程度副詞，在形容詞后加詞綴，或者處于特定的語言格式當中。這與印歐語系靠內部屈折來實現“級”的語法范疇不同。例如：

（3）小王很高。

（4）小李更高。

這兩個例子就是通過在形容詞前加程度副詞“很”“更”來表示比較。

二、漢語形容詞比較級的多元化標記形式

（一）程度副詞修飾形容詞表比較

英語形容詞比較等級有三種：原級、比較級和最高級。英語形容詞表比較的時候詞形會發生變化，它主要體現在詞尾的變化。英語的“級”在漢語中也有，但由于漢語缺乏形態的變化，只能借助其他語法手段來表示形容詞的不同級別。

漢語形容詞在表示比較時，一種主要方式就是在形容詞前加程度副詞。使用的程度副詞不同，形容詞的比較級別也不同。對于程度副詞的程度劃分，漢語語法學界還沒有統一的定論，主要原因是程度副詞的“程度”是一個相對概念，每個詞表示的程度實際上都與其他詞不同。王力先生在《中國現代語法》一書中把程度副詞分為絕對的和相對的兩種：第一，凡無所比較，但泛言程度者，叫做絕對的程度副詞。列舉的詞有“極、很、怪”；第二，凡有所比較者，叫做相對的程度副詞，可分為平等級（一般、一樣）、最高級（最）和比較級（更、越發）[1]。王力先生認為絕對程度副詞加在形容詞前面并不表示比較。我們同意王力先生的看法。比如，“這件衣服非常漂亮”中，雖然“漂亮”前加了“非常”，但是因為程度副詞“非常”只是一種泛指，形容詞前加“非常”并沒有比較的意思。呂冀平先生在《漢語語法基礎》一書中，把程度副詞分為甲級、乙級和丙級[2]。丙級表示程度輕微，列舉的詞有“稍、稍微、略、略略、略微、比較”等。乙級強調程度更深，列舉的詞有“很、太、十分、非常、分外、格外、相當”等。甲級程度副詞表示在程度上達到極點，列舉的是“極、極其、極端、最”等。

本文中所提到的加在形容詞前面的程度副詞是“有所比較”的程度副詞，不妨把它們大致劃分為四種類別：次比較級、比較級、次高級、最高級。形容詞前加上了表示各種級別的程度副詞后，就形成了不同級別的比較級。概括如下：

1.次比較級

漢語形容詞前面加上表示程度輕微的程度副詞，用于比較。例如在形容詞前加“稍、稍微、略、略略、略微、比較”等。“稍微”一詞往往包含著數量的“比較”，作副詞使用時表示兩個或者兩個以上的事物相比而顯出程度的差別，而且突出差別不是很大。例如：

（5）我當時只會最簡單的英語，稍微難一點就不行。

（6）我這次的考試成績比較好。

2.比較級

漢語形容詞前面加上表示程度高的程度副詞，用于比較。例如在形容詞前加“更、越加、越發”等。“更”，用于人或事物自身的比較或兩個事物之間的比較，表示比原有的程度或情況又進一層。例如：

（7）我們共同祝福明天更美好。

（8）這些日子越發冷了。

3.次高級

漢語形容詞前面加上表示已經接近極限的程度副詞，用于比較。例如在形容詞前加“分外、格外”等。“分外”，“格外”，在《現代漢語詞典》中的釋義都是“超過了平常的”，含有比較的意思。

（9）今天晚上的月亮分外明亮。

（10）她的歌聲格外動聽。

4.最高級

漢語形容詞前面加上表示已經達到極限的程度副詞，用于比較。例如在形容詞前加“最”。“最”表示兩個或者多個事物在進行比較時，達到了比較范圍的極點。

（11）珠穆朗瑪峰是世界上最高的山峰。

（12）我上邊兒有六個，我最小，三個哥哥三個姐姐。

與漢語相比，英語主要靠詞形的變化來表示比較級別。英語形容詞比較等級有三個：原級、比較級和最高級。形容詞比較等級形式有規則變化和不規則變化兩種。另外，有些形容詞沒有比較等級，如：right，wrong，woolen等。還有一些形容詞，如：superior，inferior，anterior，prior，junior和posterior，本身具有比較含義，不必再構成比較級，后面不用than，而用介詞to。其中superior和inferior前可以加much或far來加強語氣。例如：

（13）At the appraising meeting， experts stated this method was much superior to others. （鑒定會上，專家們指出這種方法大大優于其他方法。）

（14）These oranges are inferior to those I bought last week. （這些桔子沒我上星期買的好。）

（二）形容詞后加數量補語表比較

漢語形容詞后接補語可表達“級”的語法意義。形容詞的補語主要有兩種類型，一種是程度副詞“很”“透”“慌”“死”“壞”“多”“萬分”等，這些句式大多表示程度很高。例如：

（15）今天熱得很。

（16）那個人壞透了。

（17）我覺得憋得慌。

另一種是形容詞后接數量補語，表示程度加深。比如“一點兒”“一些”“三斤”“多”等。例如：

（18）這本書厚一些。

（19）今天舒服多了。

（20）蘋果多了三公斤。

在這些句型中，雖然比較的對象沒有出現，但是我們從句子中能夠讀出“比較”的意味。例如，“這本書厚一些”，如果不與別的書比較，我們得不出這一結論。“今天舒服多了”則暗含“昨天或者以前我不太舒服”的意思。因此，漢語形容詞后有數量詞作補語時，往往表示比較義。

而英語在表達同樣的語義時，形容詞則需要變化詞形，由原級變為比較級。例如：

（21）This book is a bit thicker.（這本書厚多了。）

（22）I feel better today.（今天舒服多了。）

（23）Apples are three kilos heavier.（蘋果多了三公斤。）

在表示具體的差異時，漢語可以在形容詞后加數量補語，英語主要還是體現在詞形的變化，在詞形變化的基礎上加上狀語。

（三）特定句法結構表比較

1.形容詞謂語句

朱德熙先生在《現代漢語語法研究》中指出，形容詞謂語句有兩種類型：即無系詞的形容詞謂語句和有系詞的形容詞謂語句。甲類成分放在無系詞謂語句里，含有比較或對照的意思[3]。例如：

（24）哪兒本好？這本好。

（25）里頭冷還是外頭冷？外頭冷。

用英語來翻譯漢語類似的句子時，就要用比較級。例如：

（26）Which one is better？ This one is better。（哪兒本好？這本好。）

（27）Which place is colder？Outside or inside？Outside is colder。（里頭冷還是外頭冷？外頭冷。）

2.“比”字句

漢語形容詞表示比較最常用的一種形式就是“比”字句，這種形容詞比較級意義表達式可以是不同事物的比較，也可以是同一事物不同時間的比較。按其結構特點，這一格式還可以分為以下幾種類型：

第一種是“A+比+B+形容詞”。這是“比”字句最基本的結構形式，形容詞前后無任何附加成分。例如：

（28）北京比天津大。

（29）姥姥的年紀比奶奶的大。

第二種是“A+比+B+更/還+形容詞”。形容詞的前面加上程度副詞“稍微”“更”“還”等，表示A和B同時具有某一屬性，但是B的程度高于A。例如：

（30）小王比小李還高。（小王和小李都高，小王更高。）

（31）在家休息比上班還累。（在家休息和上班都累，但是由于某種原因，在家休息更累。）

第三種是“A+比+B+形容詞+數量補語”。在上一節中我們介紹了形容詞加上數量補語表示比較，比較的兩個對象出現一個。而在這個結構中，比較的雙方都出現了。例如：

（32）他成績比你好得多。

（33）這座樓比那座樓高10層。

英語也有比較句，常用形式如下：A+is/are+形容詞比較級+than+B（A是主格，B是賓格）。例如：

（34）He is taller than me.（他比我高。）

（35）Wang Lan is older than Zhang Dong. （王蘭比張東年紀大。）

（36）There are more population in China than in Russia.（中國比俄羅斯人口多。）

（37）He did much better than you.（他干得比你好得多。）

（38）This building is 10 layers higher than that one.（這座樓比那座樓高10層。）

3.和……一樣/一般

漢語用形容詞結構“和……一樣/一般”，表示比較的事物一樣或者相似。例如：

（39）他的兒子和我一般大。

（40）這件衣服和我的一樣。

英語中也有類似的比較用法，但是句型比較多，常見的有“same to/as……as/quite as……as”等。例如：

（41）The age of his son is same to me. （他的兒子和我一般大。）

（42）This clothes is as same as mine.（這件衣服和我的一樣。）

（43）It is not quite as phenomenal as some people have urged.（它不像某些人極力宣揚的那么出眾。）

（四）特殊構式表比較

漢、英兩種語言都存在表示比較級意義的構式。在這些結構中，有的結構漢語中存在，在英語中也能找到對應的句型。但有的結構是漢語或者英語所獨有。具體如下：

1.“越來越A/越A越B”結構

漢語用“越來越A”結構表示隨著時間的推移程度不斷地加深。例如：

我們的生活越來越美好。

溫度越來越高。

英語中用“比較級+and+比較級”表示程度加深義。例如：

What we know in any given moment has a shelf life that is getting shorter and shorter.

More and more people entered the train and the train was crowded.

漢語的“越A越B”結構表示B隨著A的發展變化而變化。例如：

（48）錢越多越好。

（49）個子越長越高。

英語也有相對應的結構“the +比較級+the +比較級”。例如：

Money is the more the better.

The sooner the better.

2.沒有比……再（更/還）A的了/再好不過了/比+什么+都A/見過A的，沒見過你這么A的

漢語中用“沒有比……再（更/還）A的了/再好不過了/比+什么+都A/見過A的，沒見過你這么A的”來表示程度的最高級。例如：

沒有比臺風更糟糕的天氣了。

你如果能親自來再好不過了。

孩子的陪伴比什么都重要。

見過傻的，沒見過你這么傻的。

英語中常常用“比較級+than other”這種結構表示程度的最高級別。例如：

（54）He speaks English better than any other student in the class.

3.寧愿A也不B

漢語用“寧愿A也不B”表示面對A和B兩種都比較消極的情況，選擇A也不選擇B。

無數革命戰士寧愿被砍頭，也不向敵人屈服。

有時候寧愿被誤解也不想去解釋。

英語中有對應的結構“would rather than”。例如：

He would prefer to meet me downstairs rather than upstairs.

Id rather be told the truth than be lied to.

4.A中的A/A中A

漢語用“A中的A/A中A”結構表示最高級。例如：

擂臺比武，沒想到路過的窮小子才是高手中的高手。

中國象棋王中王爭霸賽。

英語中也有對應的表達結構“King of kings”。例如：

（60）He was called Lord of lords，King of kings， God of gods.

5.多于/少于

漢語用“多于/少于”句式表示數量更多或更少。例如：

（61）他的想法總是多于同齡人。

（62）如果選舉票數少于半數，選舉結果無效。

英語中也有對應的結構“more than/less than”。例如：

（63）He supervised and trained more than 800 volunteers.

（64）The marriage had lasted for less than three years.

6.或A或B

漢語用“或A或B”結構表示形容詞“級”的變化。例如：

（65）我或多或少地接受了他的意見。

（66）每個人都會長大，只不過是或早或晚的問題。

英語中有也有相應的結構“more or less/ sooner or later”。例如：

（67）I was meeting two chaps who were mostly more or less my own age.

（68）I will tell him， sooner or later， all the complicated process.

從上述的描寫中可以發現，漢語表達形容詞比較級的特殊句式似乎也能從英語中找到相對應的結構。但即便如此，漢語是用特殊的句法結構來表示形容詞的“級”，而英語雖然也使用了特殊句型，但在這些特殊構式中，形容詞本身也會發生形態變化。

三、結語

Lyons認為，句法和曲折形態變化構成了語法中相輔相成的兩方面，在形態豐富的語言里，句子成分之間的語法關系大多可以直接或間接地通過對形態變化的描述來確定，因而語法研究的重點是曲折變化。而在缺乏形態變化的語言里，語法關系主要借助語序和語法結構詞來表達，因而語法研究的重點是句法[4]。與大多數歐洲語言相比，英語的形態不很豐富，而漢語則更缺乏嚴格意義上的形態變化。但是從我們對比英漢雙語形容詞表示比較的用法來看，英漢雙語形容詞在表示比較時，雖然有很大的不同，但是也有很多相似之處。呂叔湘先生指出，“只有比較才能看出各種語文表現法的共同之點和特殊之點”[5]。通過比較發現，英語形容詞通過有規律的形態變化表達比較級和最高級，形容詞本身的變化形成了一種語法標記。漢語形容詞詞性不能變化，但可以借助豐富的語法手段達到比較的目的。

參考文獻：

[1]王力.中國現代語法[M].北京：商務印書館，2011.

[2]呂繼平.漢語語法基礎[M].北京：商務印書館，2003.

[3]朱德熙.現代漢語語法研究[M].北京：商務印書館，2000.

[4]Lyons.J.Language and Linguistics[M].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81.

[5]呂叔湘.中國文法要略上卷初版例言[M].北京：商務印書館，1942/1982.

Abstract： The“level（級）”of adjective is an important grammatical category in the Indo European language family.There is no grammatical category about the“level（級）”of “adjective”in Chinese.But there are some grammatical meanings of adjectives.This paper investigates a large number of Chinese corpus，summed up the form of Chinese adjective “comparison”.Compared with English adjectives，the comparative and superlative forms of English adjectives are marked in form which usage is more flexible and more formal.Compared with English， the comparative level of Chinese adjectives lacks of marking.However， the Chinese adjective“comparative level”has unique grammatical markers.We can use more grammatical approaches to express the grammatical meaning of“comparison”.

Key words： Chinese； English； adjective comparison； grammatical marke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