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昔
簡介:簡二少沒想到,他的未婚妻看起來又軟又甜,狠起來竟然搞得他心力交瘁、狼狽不堪?;檎f不結就不結,項鏈說不要就不要,人也說跑路就跑路了。這個未婚妻,有點兒厲害。
01
紀清檸把培根和煎蛋擺上餐桌,簡夜在給她的面包抹藍莓醬。
手機響了一聲,是晨間財經新聞推送,紀清檸伸長脖子去看,簡夜卻移開手機淡淡地道:“先吃飯?!?/p>
紀清檸瞥見“簡氏”兩個字,眼明手快地按住了他的手腕,高高興興地道:“一定是這次和萬鈞的合作預熱……嗯?”她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萬鈞擬收購簡氏?!”
簡夜見隱瞞不過,只得放手。紀清檸抓過手機,飛快地看完了新聞,震驚不已:“萬鈞為什么會有簡氏的核心數據?阿夜,簡氏內部有人泄密了!”
簡夜無言以對,紀清檸驚駭之下重讀了兩遍報道,冷靜下來直直地盯著簡夜,清晰地抓出問題點,說:“你早就知道對不對?”
簡夜避開她的目光,只重復道:“先吃飯?!?/p>
“簡晨!一定是簡晨!能繞過各種審批,有權限直接接觸核心數據的,整個簡氏除了你就是他了!”紀清檸手指發抖,“阿夜我明明和你說過好多次了啊,為什么你就是不相信簡晨有異心……”
“清檸,別讓我為難?!焙喴蛊v地揉揉眉心。他提前得到風聲,這幾天一直疲于奔命,就是為了這件事不在戀人面前捅出來。公司危機,內憂外患,壓力實在很大。然而這次簡晨鬧得實在出格,他使盡渾身解數也無法遮掩。
“我先走了,一會兒到公司開會討論?!奔o清檸眼里不容沙的個性他最了解,激烈的反應也在預料之內,只是他心力交瘁,無法控制情緒,此刻實在不適合開口。
簡夜拿起外套向門外走去。他本意是想在花園里冷靜好,上車再同紀清檸解釋。紀清檸卻誤會他要徑自離開,追上去拉他的衣角。
簡夜皺著眉回頭,他心情不佳,正強壓著焦躁,回頭卻撞見紀清檸正仰著頭可憐兮兮地看著自己,說:“再怎么樣,早餐也是要吃的呀……”
她像是收斂了爪子的小奶貓,簡夜對上她委屈又極力克制的眼神,心口如遭重擊,突然后悔起方才的不耐煩來。他攬過紀清檸纖細的腰身,把臉埋在她的肩膀里,緩緩吐氣說道:“清檸,他畢竟是我大哥,我唯一的親人了……”
他知道,紀清檸會懂他的。紀清檸也父母早逝,只有她和哥哥相依為命。
紀清檸緊緊抱住他溫暖結實的臂膀,半晌才很輕很輕地說:“我會保護你的,任何人都不能傷害你?!?/p>
02
辦公室里靜悄悄的。簡夜對著屏幕爭分奪秒地籌劃著該如何力挽狂瀾,紀清檸作為總經理特助也在伏案苦干。方助理敲門進來送了一本畫冊,紀清檸翻看了兩下又默默地放在一邊。
“是什么?”簡夜柔聲問。公司風雨飄搖,簡夜正處在風口浪尖,卻仍想為戀人遮風避雨。
“訂婚禮的場地布置?!奔o清檸強打起精神,對他笑笑。
簡夜招手與她一同看畫冊,水臺、花門、桂花枝,簡夜點點其中,道:“這里換成白薔薇吧,你的最愛?!?/p>
紀清檸把臉藏在他的懷里,偷偷地笑了,猶豫片刻又問:“嘉賓的名單定了嗎?我不想請簡晨。”
簡夜無聲嘆氣:“他畢竟是簡家長子,又是公司股東與總監?!?/p>
“當大哥,他對你不好,當總監,他勾結外人……”
“清檸——”簡夜微微提高音量,又立刻柔和下來,“沒有證據的事情不要亂說?!?/p>
紀清檸注視他英俊的面容,許久,才懨懨地讓了步, “好吧。”她補充強調,“我是為了你才答應的?!?/p>
簡夜笑了,從抽屜里摸出個禮品盒。紀清檸背對著他窩在沙發里,簡夜悄悄走過去,替她戴上項鏈。紀清檸低頭看胸前璀璨的紅寶石項鏈,又驚又喜,連連問他好不好看,還跑到里間對著鏡子照了又照,美得不行。
簡夜費盡心思搜集二十五顆紅寶石,才定制出這一條價值連城、獨一無二的項鏈。紀清檸不知貴重,像得了新玩具的孩子般天真喜悅,轉眼就忘了簡氏當下岌岌可危的處境和對簡晨的各種厭惡。
簡夜覺得她可愛。不喜歡就直接說出來,高興就歡天喜地,紀清檸的世界愛憎分明,簡單明了。
他第一次見到紀清檸,仿佛是霸道總裁與小職員的經典開場。
小新人毫無懼色地在眾人面前指責經理盜用她的方案還拒加署名,條條款款,堵得一貫油滑和藹的孫經理面色青白交錯,一句話都說不出??礋狒[的圍個水泄不通,連簡夜路過,都無人發覺。大庭廣眾,影響實在不好,簡夜皺著眉把兩人提到總裁辦公室,才見識到紀清檸的伶俐口齒。
孫經理確實理虧,簡夜不輕不重地斥責了幾句便放他回去,轉身卻見紀清檸正目光灼灼地看著自己:“簡總有失公允,是為了自己大哥的面子嗎?”
孫經理是他大哥簡晨的人,簡晨在集團的根基極深,簡父在世時偏心長子卻不喜歡簡夜,誰也想不到最終簡氏的掌門人竟是簡夜,這一點八卦公司盡人皆知。
紀清檸直白到不通世故,簡夜有些好笑,反問道:“你這樣一鬧,還能在孫文良手下做事嗎?”
紀清檸奇怪地看著他:“那也不能讓他欺負我呀?!彼硭斎坏恼Z氣還帶了點兒疑惑,簡夜從她漂亮的眼睛里莫名讀出幾分無辜,仿佛詫異簡夜竟會問出這么蠢的問題。
簡夜忍住笑意,留她當了自己的助理。
原以為紀清檸是個不知輕重、牙尖嘴利的小丫頭,卻沒想到,這個毫不服軟的“傻白甜”其實安靜溫柔,毫不生事——當然,前提是沒人欺負她。
自從簡夜被她劃到自己的領地里,紀小貓的保護對象又多了一個,但凡讓她發現簡晨在搞小動作,別管對方多勢大,絕對毫不猶豫地沖上去“喵喵”咆哮,護著簡夜。
03
“萬鈞做為老牌海外豪門,一直穩扎穩打,大約十年前一度經營不善,此后萬鈞風格突變,重整旗鼓,激進凌厲,行事囂張。盡管萬鈞的老板身份神秘,但可以推測,這極可能是因為老派掌門卸任,新任老板是個年輕的激進派?!?/p>
簡夜在內部會議上部署與萬鈞的談判策略,在座的高管都屏息凝神地聽他分析,只有簡晨似笑非笑地剪指甲。
紀清檸一邊做著會議記錄,一邊偷空瞪他一眼。
盡管簡晨和簡夜同父異母,但兩個人長得其實很像,大約是他們的母親有血緣關系的緣故。上一輩的花邊新聞一直是公司里私下津津樂道的話題,可紀清檸總覺得,簡夜英俊沉穩得讓人心動,簡晨卻油滑輕浮、面目可憎。
察覺到紀清檸的視線,簡晨故意朝她笑笑,起身大搖大擺地從投影機前走過,徑自離席會議,公然挑釁弟弟簡夜作為公司一把手的權威。
紀清檸面色一變,正要開口,簡夜朝她微不可察地搖搖頭,恍若無事地繼續道:“萬鈞幾年前又進軍國內,曾多次無故挑釁攻擊簡氏,兩年前又突然悄無聲息,直至前段時間拋出橄欖枝主動向簡氏尋求合作……”
隔天,萬鈞的代表團就會來訪,據說萬鈞的現任老總也會露面。明面上是討論合作項目,這幾天的腥風血雨被藏在臺面以下,簡氏做足面子安排了歡迎儀式。
和簡夜分析得差不多,這位神秘的萬鈞老板叫段澄楓,確實十分年輕帥氣,作風囂張,上了談判桌就沒骨頭似的歪在椅子里玩兒手機,眼皮都不抬一下,幾乎在頭頂貼著“紈绔子弟”四個大字,全程都是他的助理代表發言,幾乎讓人覺得他是個啞巴。段澄楓身上有種慵懶和傲慢,掃視全場時簡直不像是在看活物,只有看見紀清檸時目光多停留了幾秒。
因為萬鈞捏著簡氏的七寸,這場談判果然艱難。散場時,雙方代表魚貫而出,紀清檸因為回復手機消息而慢了幾步,同簡夜和段澄楓落在最后。
段澄楓突然停下腳步,首次張開尊口:“簡總,請允許我和紀小姐單獨談一會兒?!倍纬螚髟捳f得客氣,眼睛卻并不朝簡夜看,只深深地盯著紀清檸美麗的臉。
簡夜一怔,立刻血液逆涌。他強壓著怒火禮貌地笑著搖頭,剛要說話又被尖刻地打斷:“只是聊聊而已,或許我就能放簡氏一馬呢,簡總不吃虧的?!?/p>
簡夜捏緊了拳頭,剛要揮出去卻被紀清檸拽住。
“承段先生抬愛,我下面還有電話會議,三分鐘可以嗎?”
紀清檸同段澄楓進了會議室,簡夜沉著臉站在會議室門口,神經質地敲著腕表,簡氏再難他也絕不會用自己的未婚妻做交易。他盯著秒針,倒數180秒,準備破門。
幸好兩分鐘后門就開了,簡夜一把將紀清檸拽到身后,段澄楓跋扈地朝他笑笑,揚長而去。
04
簡夜腳不沾地地把紀清檸拉回辦公室,一進門就立刻回身把她壓在門板上,重重地抱住她:“別怕、別怕……”他有些語無倫次,說不出怕的人到底是他還是紀清檸。
簡夜咬緊牙:“清檸,他沒對你無禮吧?”
“沒有?!奔o清檸仰頭看他,撫平他眉心的褶皺,“阿夜,我不會離開你的?!?/p>
簡夜緊緊地握住她溫暖柔軟的手,落下一記親吻:“我也永遠不會放棄清檸?!?/p>
紀清檸把臉埋在他的懷里,小聲道:“那阿夜為什么不肯珍視我的心意呢?”
與此同時,手機郵件提示音響了,是簡夜的。他拍了拍紀清檸,掃了一眼屏幕,頓時神情大變。
一個匿名賬戶發來文件,列滿了以簡晨為首的簡氏高管、中層名單,備注金額,附帶詳細的收受賄賂的時間地點,甚至還有偷拍的照片,全是簡氏內部人員與萬鈞勾連的實質性證據。只有簡晨是負數——他是給萬鈞送禮的。
簡夜面沉如水,半晌才轉回神色,輕聲道:“你剛剛說什么?我沒聽清。”
紀清檸凝視著他俊朗的眉眼,最終移開目光,嘆息一聲:“沒有,我什么都沒說。”
段澄楓不知道是什么古怪的少爺脾氣,轉天真的就停止了對簡氏股價的攻擊,還迅速簽訂了合作合同,萬鈞派出的項目組態度也大大轉變,一個個客氣、禮貌又周到,仿佛先前對簡氏實施商業打擊的是別家。
危機化解,簡氏明面上恢復了穩定,簡夜不動聲色地開始物色人才準備換掉吃里扒外的幾個管理層,對于簡晨卻不痛不癢地在經委會上敲打幾句,效果當然約等于無。
紀清檸對此明顯不滿,卻一反常態地沒有作聲。
簡夜松了口氣。說實話,比起簡晨作妖,他更頭痛紀清檸對簡晨的態度。夾在對他懷有敵意的大哥和一心一意對他好的未婚妻中間,他實在壓力比山大,幸好公司重回正軌,他輕松了不少。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海外的一個項目又出現了重大紕漏,簡夜不得不連夜趕去親自洽談。臨行前,他特意叮囑紀清檸,不要再和簡晨起沖突,有問題等他回來解決。
紀清檸近來越發寡言,她平素不亮貓爪子時其實很溫柔靜默,聞言也只安靜地點點頭,眼睛空空的,看著簡夜又像是什么也沒看見。
簡夜心口酸澀。他知道紀清檸是被他一昧地護著簡晨而傷了心,但他別無選擇。
05
簡夜剛落地就給紀清檸發消息報平安,沒收到回復。算一算時差,國內正是深夜。簡夜了然,卻不免胸口發悶。以往,紀清檸總是守著他的來電,無論等到幾點。
突如其來的惶恐攫住了他的心臟,簡夜突然有種即將被拋棄的預感。
他重重地揉臉,定住心神,不待休整便趕向酒店會議室。
這個項目著實磨人,對方獅子大開口態度還異常強硬,簡夜被耗得筋疲力盡,而離談判結束還遙遙無期。最令他焦心的還是紀清檸,自從他落地,已經三天沒有收到她的消息了,甚至連方助理也聯絡不到,簡夜幾乎被隔斷了和國內的一切聯系。
簡夜焦慮地捏著沒有任何新消息的手機,走進宴會廳的走廊。他心急如焚,卻不形于色,強自鎮定。
終于,手機鈴響了,簡夜連號碼都沒看清就立刻接起來:“喂……”
手機里傳來方助理壓得再低也掩飾不住的驚慌聲音:“簡總,不好了,您剛上飛機沒多久,紀特助就被簡總監的人強行帶走了!聽說她被送到了萬鈞!他們也把我關起來,我才找到機會跑出來……”
后面的話簡夜根本沒聽清,手機摔到地上,耳邊一直嗡嗡作響。有那么幾秒鐘,他腦中一片空白。
簡夜終于回神,轉身向外跑去,身后宴會廳的大門突然洞開,曖昧陸離的光烙下他的影子。簡夜的脊背一僵,聽到了段澄楓的聲音:“簡總?好巧,這是要去哪兒?”
簡夜慢慢地回過頭,看見紀清檸滿臉淚痕,嘴上貼著黑膠布,被沙發里的段澄楓大模大樣地攬在懷里。
“簡總的哥哥也真是大方,送美人相伴,還送美酒和電影,我也別無所求了啊?!倍纬螚鬟b遙朝簡夜舉了下杯,便把視線拉回投影幕布上的動物紀錄片,不再看他。
紀清檸閉著眼睛無聲地哭泣,成串的淚珠從睫毛下滾落。
簡夜看著她,一步步走過來,簡直懷疑自己是怎么撐住這一口氣的。
他問:“我要帶她走,你有什么條件?”
段澄楓毫無廢話,丟過去一疊文件:“簽了它,這里的開發權全部歸屬萬鈞。”
簡夜抓起筆,毫不猶豫地簽上大名。
“現在,你可以帶走她了。”段澄楓一把推過紀清檸,撫掌大笑。
簡夜深深地看了一眼得意洋洋的段澄楓,沉默著抱起紀清檸離開了。
06
簡夜帶她回國,直到紀清檸身上所有被粗暴對待過的痕跡都消退掉,她也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也沒有離開過房間一步。
公司已經亂作一團,簡夜無暇顧及。他不敢總出現在紀清檸面前,更不敢放她在自己的視線之外。
紀清檸每天坐在陽臺上,對著海岸發呆,眼睛空茫茫的,留不下任何倒影。不同于一貫軟軟無害的樣子,她看起來了無生氣,只剩下一副蒼白的軀殼。
簡夜心如刀割,強裝出笑意,指著遠處忙碌的工人,輕聲問:“水臺,花門和白薔薇,喜歡嗎?”
紀清檸反應遲緩地轉過頭,呆呆地看了他好一會兒,才終于說了兩個月來的第一句話:“還有訂婚禮嗎?”
簡夜喉嚨酸澀,半晌才重重地點頭:“有!當然有!”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沖回房間找到那串紅寶石項鏈,單膝跪在搖椅前鄭重地為她戴上。因為太過于慌張,他的右手被項鏈的邊緣割出一道小口。
紀清檸像是毫無靈魂的娃娃任他戴上,良久,她摸著冰涼華美的石頭,小聲問:“還請簡晨嗎?”
簡夜一愣,再也忍不住,一把將紀清檸按在懷里,溫熱的眼淚落在她的發頂。
“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的錯?!焙喴灌?。
然而紀清檸再無言語。
第二天早上醒來,紀清檸不在簡夜身邊,而她的手機落在床頭柜上。簡夜一個激靈清醒過來,跳下床找遍了整棟大宅也不見人影。管家聞聲趕來,解釋道:“紀小姐早上看了一會兒禮臺施工,就出去了,說是想逛逛?!?/p>
簡夜震怒:“為什么不派人陪著她?!”
管家被他恐怖的神色所攝,不敢說話,好一會兒才覷著他的臉色小心開口:“您上午還有要事,不如您先忙,等紀小姐回來我立刻聯系您?!?/p>
簡夜看了看時間,無奈,只得吩咐完“立即叫人去找她”后,便匆匆出了門。
今天是和萬鈞最后一次簽約的日子。先前因為簡晨泄密和紀清檸被擄走,簡夜被迫答應段澄楓的諸多條件,后續要補簽的文件繁冗瑣碎,足足持續了月余。簡氏經此一役受到重創,元氣大傷,公司人心浮動。
簡夜在萬鈞大樓前泊好車,伏在方向盤上片刻,坐起來對著后視鏡照了照,鏡子里的人臉頰暴瘦凹陷,眼睛布滿血絲,卻依然面容堅毅,脊背挺直。
簡夜進了大樓,直上頂層,在走進會議室的前一秒,他手上昨日被項鏈劃傷的地方莫名地隱隱作痛。
簡夜定住心神,推開門。
偌大空曠的會議室里,長桌盡頭,紀清檸獨自坐在那里。
07
簡夜一陣眩暈,血液沸騰奔涌的聲音在耳邊呼嘯而來。憤怒在胸口幾欲噴發而出,他第一反應是段澄楓同樣的手段竟然耍了兩次。
然而紀清檸開了口,聲音柔和一如既往,卻毫無溫度:“我代表萬鈞和你簽約?!?/p>
簡夜驀然僵住了。
簡夜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過去,是如何坐下的,他眼里只能看見紀清檸形狀優美的唇不斷地開合。
“段澄楓是我哥,我隨母姓?!?/p>
“萬鈞一直是我在打理的。”
“簡夜,你是不是覺得從來都沒了解過我?”
紀清檸神色傷感又帶了點兒自嘲,說:“其實你有一點說對了。萬鈞轉變風格,的確是因我父母意外早逝,我和哥哥年幼被欺,我哥又不善經營,是我接手后才成了今日的萬鈞。你說萬鈞行事囂張,前幾年挑釁簡氏的,都是我?!?/p>
簡夜張了張口,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其實我很早以前就見過你了,”紀清檸偏過臉,陷入回憶,“那個時候我和哥哥的處境很不好,為了找出欺負我們的人,我扮成幫傭混進簡家的宴會。你那時還是不受寵的二少爺,簡晨才是炙手可熱的人,但當簡晨借著醉意羞辱一個女服務生時,你還是站出來保護了她,當眾抹了簡晨的面子。”
紀清檸朝他笑笑:“我并不是那個女孩,我只是很驚訝,真的有人會這么傻、這么不顧自己地為了一個毫無關系的人去得罪可以掌控他命運的人。
“后來我接管萬鈞,想通過萬鈞結交你。大概是先前劍走偏鋒的名聲不好,你并不理會,我便幾番挑釁簡氏,你也無動于衷,還是我哥哥想出讓我進入簡氏接近你的辦法。
“你對我好,我一定對你更好。簡晨不利于你,我便替你爭取,簡晨不利于公司,我便收集他全部黨羽的名單和證據。可是,為什么你從來都不肯珍視我的心意?為什么一直維護他呢?”
紀清檸一字一句,安靜地控訴。
“我、我沒有,清檸……”
簡夜張口結舌急欲辯白,紀清檸輕輕打斷他,帶著不容拒絕的氣勢:“你對他的處理不過是停掉他的職位,保留股份,等風頭過去再復職。哪怕他對我做了這么過分的事情,對嗎?”
簡夜無言以對,囁嚅著:“我可以解釋?!?/p>
紀清檸并不看他,只推過一沓文件,起身說:“簡氏還給你,我們兩清了?!?/p>
簡夜一震,惶然追出門:“清檸,你、你不要我了嗎?我真的知道錯了,我……”
“噓?!奔o清檸溫柔地伸出手指,在唇上點了一下,“就這樣吧,回家吧,簡夜。”
“你不在,我哪里有家?你要我回哪里???”簡夜聲音發抖,他想起紀清檸曾經說過的話,像抓救命稻草一般地緊緊抓住,“你不是說,你永遠不會離開我的嗎?”
紀清檸腳步一頓,淡薄的笑意退去,她說:“我變了。”
簡夜呆呆地盯著她脖頸間炫目的紅寶石項鏈。
紀清檸察覺到他的視線,伸手去解鉤扣:“還給你?!?/p>
“不用!”簡夜突然清醒過來,撲上去按住她的手,又訕訕地倒退兩步,“你、你留著吧?!?/p>
他最后看了紀清檸一眼,艱難地轉身離開。
08
紀清檸被電話吵醒,好脾氣地接起來:“哥?!?/p>
電話對面是段澄楓嘰里呱啦的例行訴苦,叫著嚷著管理公司太辛苦,他要干不下去啦,城市太冰冷啦,他需要扛起攝像機沖回自然的懷抱去拍攝野生動物啦。末了,他話音一轉,問紀清檸:“還要多久?”
紀清檸笑笑,潔白的指尖從露臺鏤空的欄桿上拂過,近處是海岸花園,遠處是藍天大海,陽光閃耀,云朵飄過視野的盡頭。她已經在這氣候宜人的海濱小島獨自住了近兩年,從未離開過別墅半步。
“你不是干得挺好嗎?我也過得輕松。加油啊,老哥?!?/p>
段澄楓夸張地慘叫一聲,隨即又小心地試探道:“還是因為簡二嗎?說起來我們確實誤會他了,誰能想到上次簡晨那樣對你之后,一貫不聲不響、溫和待人的簡二少明面上不動聲色,背地里卻把他大哥干的所有壞事的證據全部打包送到了警察局。話說回來,簡晨也是真能逃,居然到現在都沒抓著……”
紀清檸無聲地嘆了口氣,說:“哥,你還有事沒?我還要午睡?!?/p>
“行行,我不啰唆了?!倍纬螚骷涌煺Z速,不放心地叮囑道,“之前收到消息,簡晨似乎逃亡到你那邊了,你萬事小心,留神他報復?!?/p>
“我這里的安保系統很好!”紀清檸掛掉電話,懨懨地把自己摔進了客廳的沙發里。
那些事情,知道了又怎么樣呢?都過期了。
想起簡夜,她只覺得累和疲憊,好像那已經是上輩子的故事了。一場大夢,身心俱疲。
紀清檸翻了個身,余光瞥見茶幾上放著一束新鮮嬌嫩的白薔薇,還別著精致的小卡片,上面寫了一句很清新的祝福語。紀清檸拿起來看看,心情好了點兒。
三個月前她新換了個管家,因為不允許任何服務人員出現在她眼前的古怪要求,她已經前前后后換了七八個人,只有現在這位勤快安靜,熨帖她的心意,還像個隱形人般從不現身。
紀清檸正盤算著要讓家政公司給管家漲薪,外面隱隱傳來一陣喧鬧聲,又迅速平復下去。
紀清檸皺了皺眉。要不是段澄楓方才的電話,現在應該是她午睡的時間,怎么有人敢在她的院子里喧嘩?
她站在窗簾后,隔著茂盛的植物,隱約看見花園里幾個工人拖著什么人出去了。一個頭戴花匠大草帽的男子背向小樓,正對著工人們打手勢,示意他們壓低聲音,正是那位從未露面的管家。
紀清檸眼神意味不明地閃了閃,退回客廳,給管家發消息。
“剛才外面有人吵鬧?!?/p>
管家秒回:“抱歉,旁邊的度假酒店在籌備海灘婚禮,已經交涉過了,不會再吵到您?!?/p>
紀清檸話題跳躍:“我有一串紅寶石項鏈,找出來放在玄關處。”
管家頓了幾秒,回復:“好的。”
紀清檸繼續吩咐:“下午備車,我要去參加婚禮?!?/p>
敲完這幾個字,她便將手機丟在一邊,不再去看。
09
夕陽下的海灘婚禮,夢幻又盛大。
水臺,花門,還有閃光的金粉與彩帶,像極了夢里誰承諾過的場景。紀清檸努力仰頭,不讓溫熱的液體從眼眶滑落。
禮畢,陌生的新人站在臺上接受完眾人的祝福,正要離去,紀清檸上前幾步,將一掛璀璨的紅寶石項鏈從首飾盒里拿出來,對著新娘微笑:“有緣參加這場婚禮,蹭吃蹭喝過意不去,一點兒心意,祝二位百年好合,白頭偕老。”
新郎和新娘面面相覷,對著這一看就價值不菲的首飾茫然無措,不敢伸手去接。
這時,一道低沉的男聲從紀清檸背后傳來:“抱歉,她拿錯了?!?/p>
一個高大英俊的男子一邊將一條白金項鏈不由分說地塞進新郎手中,一邊沉著臉將紀清檸拉走:“你竟然將它送給別人?!”
紀清檸盯著那熟悉的側臉,鼻尖一酸,逞強道:“跟你無關。”
“怎么跟我無關!”簡夜氣急敗壞,“紀清檸,你不能這么踐踏我的心意!”
紀清檸已經迅速平復下來了,揚起小巧的下巴,問:“是簡二少給我當三個月管家的心意,還是簡總大義滅親,方才抓到了他大哥,趕來邀功的心意?”
簡夜驟然沉默了,隨即握緊紀清檸的手腕,急切道:“清檸,聽我解釋好不好?”
紀清檸做了個隨便的手勢,隨意坐在沙灘上。
簡夜躊躇了一下,開了口:
“簡晨的生母和我母親是遠房表姊妹,當年我母親是齊家大小姐,而他母親只是寄住在齊家無財無勢的孤女。我母親看上了我父親,她是個小姐脾氣,死活要嫁過去,我祖父為了簡氏利益,愿與齊家聯姻。而我父親那時正與小表姨秘密交往,還讓她懷了簡晨,我母親也是嫁過去之后才知道的。后來,我和簡晨出生,五人同住一個屋檐下,我母親天天發脾氣,精神狀況就更不好了,人人都說她瘋了?!?/p>
簡夜頓了頓,痛苦之色浮上眉宇間,紀清檸不知不覺地攥緊了他的袖口。
“再后來,我六歲那年,終于有一天,我母親忍無可忍與小表姨發生爭執,兩人撕扯間從五樓落地窗掉了下去。這一幕,我和簡晨都是親眼目睹的?!?/p>
簡夜把頭埋在臂彎里,捏緊拳頭,指節泛白。
“所以后來,無論什么事我都情愿讓著簡晨,從來不跟他爭搶,只要他不出格,我都可以忍。”
簡夜霍然抬頭:“對不起,清檸,我那時不是故意委屈你的……”
紀清檸緩緩吐氣:“抱歉,我不該逼你。”
簡夜拉住她的手臂,熱切地注視著她:“所以,我還有機會嗎?”
紀清檸一愣,沉吟半晌,終于伸出雙手貼在簡夜的臉上,溫柔地拂過他俊朗的眉眼、高挺的鼻梁和緊抿的嘴唇,輕輕地說:“先幫我把項鏈戴上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