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悟

舊歷的新年一過,吹在臉上的風比過去溫和了許多,客氣了許多。再過幾天,我后院的花果山上,就有熱鬧看了,桃花、梨花、櫻桃花、蘋果花、李子花等等,就要爭先恐后跑出來選美了。
果樹的花苞還沒打開,正是施肥和剪枝的好時候。朋友在電話里問我:“現(xiàn)在給果樹剪接,是時候嗎?”我說沒有問題。心一動,就采取行動,剪下桃枝接在櫻桃樹上,剪下櫻桃枝接在李子樹上,亞洲梨可以接在歐洲梨樹上,美國柿子枝可以接在日本富士柿子樹上。剪接還是很講究的,只有同一類的果樹才能剪接,為什么桃、杏、李、櫻桃可以交錯嫁接,因為它們是表親姐妹,同屬于核果類果樹。
朋友一直把我當成果樹專家,不好意思,我只是當農(nóng)民的時間比她久一點。下地干活的時間一長,經(jīng)驗自然就多了。我雖然搞了這么多剪接試驗,但是到現(xiàn)在還沒有吃到自己的新產(chǎn)品。每個春天,看到果樹上那些五彩繽紛的花,總是忍不住想象收獲的季節(jié),會不會有神奇芳香的異果,給我一個出乎意料的驚艷。
跟果樹打交道的時間長了,你會慢慢知道它們的喜怒哀樂。記得有一年,一個朋友對我說,她家的蘋果樹真難侍候。她又是剪枝又是施肥,澆水也澆得勤,用的是滴澆的管子,還施很貴的花肥,也算是很嬌養(yǎng)它了。結(jié)果呢,秋天的樹上只結(jié)了兩三個歪瓜裂棗,還酸得倒牙。我一直不敢相信會有這樣的結(jié)局,因為蘋果并不是很難侍候的果樹,直到有一天去了她家,才幫她找到了罪魁禍首。
那是一棵巨大的核桃樹,根深葉茂,遮住了半個后院。核桃樹和蘋果樹是大克,中國古代的農(nóng)書就有記載,相關(guān)的英文資料在網(wǎng)上也能找到。核桃樹和蘋果樹不能混栽,核桃樹分泌的一種氣味,會讓蘋果樹染上銹病,葉子不是萎謝就是長白毛,果子不是夭折就是枯瘦。朋友的院子里,還有棵萎靡不振的桃樹,她問我:“誰是它的克星?”我說:“蘋果和桃子雖然不是大克,但也是小克,因為桃子和蘋果的病毒可以相互傳染。”說來說去,花果山還是不容易搞起來的,因為剛開發(fā)的時候,你根本不知道哪些果樹是朋友,可以相親相愛,哪些果樹是冤家,一輩子都彼此仇恨。
有時候想一想,這跟人的社會不是一樣嗎?那些婚姻的悲劇,兩個人已經(jīng)沒有感情,卻非要綁在一起,相互折磨,一生都受折磨。
人與人講究緣分,樹與樹也講究緣分,上天創(chuàng)造的萬物都有同樣的屬性。有的人,你看著就歡喜,有的人,你看著就討厭,也說不出為什么。樹的世界里,大多樹都討厭松樹,特別是桃子和梨子,建果園一定要避開松樹,因為松枝散發(fā)出來的氣息,會讓它們病的病,死的死,常常無果可收。但是藍莓樹喜歡松樹,它們是朋友,因為松樹的根分泌的一種物質(zhì),會促進藍莓的發(fā)育。我種在松樹邊的藍莓樹,總是長得健康快樂,果子結(jié)得滋潤飽滿,因為它開心。
人生在世,經(jīng)歷了多少事,相處了多少人,無論是愛情還是友情,不可能全是善緣,也不可能全是惡緣。但人是萬靈之物,比果樹聰明多了。因為我們有智慧,完全可以把惡緣修成善緣。
(秋水長天摘自《美國,另一種生活》)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