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廣生

在三站形形色色的動物當中,我最喜歡馬了。無論是生產隊的馬,還是配馬站的馬;無論是大腹便便的母馬,還是搖頭擺尾的公馬;無論是棕紅色的馬,還是白馬黑馬,我都喜歡。除了馬的形體、馬的叫聲,我還喜歡馬的膚色、馬的鬃毛,甚至馬尿尿時的酣暢淋漓,由內而外透著一股豪邁和自信。這種豪邁和自信是三站別的動物都不具備的,比如那些笨頭笨腦的牛,那些奶聲奶氣的羊,那些邋遢的豬,那些勢利的狗,還有那些窩吃窩拉的雞鴨鵝,賊眉鼠眼的耗子,它們在馬的面前,顯得是那么渺小,那么猥瑣,簡直是無地自容。
那些日子,我的腳上仿佛生了根,幾乎長在了生產隊里。每一天我的動作基本上都是固定的,先是去生產隊的牲口棚,看那個馬倌,一個四十多歲的老光棍咔嚓咔嚓地鍘草。老光棍的動作十分嫻熟,像女人納鞋底一樣揮灑自如。我看見那些草,枯黃的草,被老光棍抓捏在手,一一送置到鍘刀之下,然后猛然發力。那刀因沾了老光棍的力量,徑直向下,草便一分為二了。每一把草,老光棍都要雷同地做三四次這樣的動作,循環反復,樂此不疲。我想,如果天一直不黑的話,老光棍恐怕會一直這樣做下去的。
一旁的馬廄里,鬃發飛揚的馬們正呼哧呼哧享用著老光棍的勞動成果。我喜歡聽馬們咀嚼草料的聲音,果斷,清脆,甘甜。那些草,枯黃的草,散失了水分的草,經過馬們的咀嚼,剎那間就活泛起來了,就死而復生了,性感,溫潤,飽滿,在馬的口齒之間雀躍著,歡呼著,被馬笑納似乎是它們最好的歸宿了。
生產隊的場院里還有一些馬,帶著籠頭,有的還掛著鈴鐺,跑起來叮當作響。一個人,站在場院的中間,手里扯著一根又細又長的繩子,十幾匹馬,拉著十幾個嘰里咕嚕的石頭滾子,圍著那個人畫著圓圈。圓圈是用高粱、谷子鋪成的,薄厚均勻,石頭滾子一遍遍腳踏實地地碾過,糧食的顆粒一一從那些秸稈上脫落下來。馬們起初是興奮的,在金色的陽光中你追我趕,一圈圈地跑著,后來就厭倦了。那個人就揮舞起手中的鞭子,朝著藍瑩瑩的天空啪地甩上一鞭子,嘎嘎的響聲能傳出很遠,馬們的身子頓時一抖,腳步于是又不自覺地加快起來了。
秋收時節,也是馬們最為忙碌的時候了,四匹馬集合在一起,一個駕轅,三個拉幫套,一輛安有兩個膠皮轱轆的平板車,咣當咣當地奔波于莊稼地和生產隊場院之間。那個時候我特別羨慕那些說一不二的車老板了,他們口中的吆喝、手中的韁繩和鞭子,準確地指揮著馬車前進的方向和軌跡,昔日里桀驁不馴的馬們在他們的手下變得異常服帖、聽話,那也是三站一道獨特的風景。如果能得到車老板的允許,坐在馬車上,坐在馬車高高的高粱、谷子垛上,一路招搖,趾高氣揚地穿過三站那條南北走向的大街,穿過一個個炊煙繚繞的屋舍,感覺就跟三站那些當官的檢閱民兵隊伍一樣,威武極了,神氣極了。
直至有一天,不經意間我目睹了那個老光棍的不光彩行為后,對馬的感情一下子就蒼蒼涼涼地復雜起來了。
那天下午放了學,我像往常一樣,直奔生產隊場院。就在我即將走進牲口棚的一剎那,突然有了一種惡作劇的想法:想嚇唬一下那個平日里老實巴交的老光棍。那天,我沒有聽到老光棍咔嚓咔嚓鍘草的聲音,只聽見馬們吃飽喝足之后舒舒服服打響鼻的聲音,中間還隱約著老光棍斷斷續續的吭哧聲。透過馬廄那扇破損不堪的木門,我瞪大眼睛,由淺入深,一點點地向里面望去。就在這時,一幕,驚人的一幕,被十歲的我看到了。我看見那個老光棍,赤著下身,站在一截土墻上,對著一匹馬的屁股前前后后地折騰著。霎時我的心跳陡然加快,因為這樣的動作我見過,在三站的配馬站偷窺過。此外,三站的那些牛,那些羊,那些豬,那些狗,就連平日里斯斯文文的雞鴨鵝們也都做過。至于那些神出鬼沒的耗子,我倒是沒有見過,但是可以想象。我知道那不是好事,是見不得人的丑事,剛才還冰冷的小臉兒隨即火烤似的熱了起來,一時間我的思想也發生了巨大的變化,由羞恥,到哀憐,到憤怒。因為那匹馬,那匹棕紅色的母馬,是所有的馬當中我最喜歡的了,我容不得別人對它做手腳,更怕它懷上老光棍人不人馬不馬的崽子。
就在我即將離開那個可惡的馬廄的一剎那,我彎腰拾起地上的一個土塊,朝著那扇破損不堪的木門重重地砸了過去。當那個老光棍提拉著褲子、吵吵罵罵打開房門的一剎那,我早已越過生產隊場院的院墻,逃之夭夭了。
從那以后,我再也沒有跨進過生產隊半步。有時想馬想得厲害了,就呆呆地蹲坐地生產隊場院的院墻外,聽一墻之隔的馬們咴咴的叫聲和石頭滾子嘰里咕嚕的奔跑。或者站在三站那條南北走向的大街上,手搭涼棚,驚喜地瞭望著一架架馬車披著落日的余暉,由遠而近,裹挾著一縷縷秋日的清涼,從我的眼前隆隆駛過。
這個時候,我就會看見那匹馬,那匹棕紅色的母馬,昂首挺胸,奮力奔跑在隊伍的最前面,從它平靜如初的臉上我看不出一絲羞怯,也看不到一絲憤怒。而在此之前,那個老光棍突然得了一場大病,聽人說是被什么嚇破了膽,渾身篩糠,一刻不停地打著顫,不久便死去了。那個冬天,我最擔心的事情也沒有發生,那匹馬沒有懷上老光棍人不人馬不馬的崽子,我的那顆懸了半年的心終于撲騰一聲落下來了。
那幾年,三站的狗似乎比人還多,大街小巷熙熙攘攘的,多得數不過來,笨狗、細狗,黑狗、白狗,公狗、母狗。如果有一條狗冷不丁嗆了一聲,其它的狗即刻會沸沸揚揚地隨聲附和起來,漸漸地,就汪成了一片。于是感覺整個三站瞬間被狗們包圍了,被狗們占領了。那一刻,三站簡直成了狗的世界。
在三站龐雜的狗中,最讓我恐懼的,應該是后院谷滿倉家的狗了。谷滿倉家的狗一抹黑,而且黑得徹底,渾身上下一根雜毛也沒有,因此有的時候很難辨認出那狗的眼睛究竟是睜著的還是閉著的,是醒著的還是睡著的。都說狗隨人性,主人善則狗善,主人惡則狗惡,狗仗人勢說的就是這個道理。而黑狗也沾惹了谷滿倉的火暴脾氣,除了谷滿倉以及谷滿倉的老婆孩兒之外,六親不認。在接連咬傷了幾個人闖下禍端之后,谷滿倉只好將黑狗鎖了起來,一條三四米長烏黑锃亮的鐵鏈子,牢牢地將黑狗固定在院子的一角。平常日子里,家里即便走馬燈似的來了外人,黑狗也只能奓著毛,嘩嘩啦啦抖著鐵鏈子,從南到北、從北到南地來回瘋跑著,狂吠幾聲罷了。但盡管這樣,來的外人還是被黑狗的陣勢嚇得倉倉皇皇的,三步兩步躥進屋內,一時半會兒緩不過神來。endprint
谷滿倉的惡,據說來源于他的病,下半身不好使,有火沒處撒,就拐到了上邊,壞了脾氣。但說來也怪,谷滿倉下半身不好使,終究還是造出了兩個白白凈凈的小子。兩個白白凈凈的小子文文靜靜的,一點兒都不像谷滿倉。
而對于那條又兇又惡的黑狗,我一直是深惡痛絕的,因為黑狗咬過我,而且動作有些下流,極不光鮮。那還是我十歲時候的事了,一天去谷滿倉家借東西,膽戰心驚跨進谷滿倉家的大門,我的心就一直提拉著,心想只要那狗一咬,我就拼命地往外跑。而聽到狗咬,谷滿倉家就會出來人,我再折返回來,隨著那個人進院。而那天谷滿倉家的黑狗一反常態,安安穩穩地趴在狗舍里,只露出一個黑黑的腦袋來,世界頓時出奇地安靜下來了。我一邊試探性地往谷滿倉家的院里走,一邊縮頭縮腦地往狗舍那邊張望。在望見黑狗腦袋的一剎那,我下意識地加快了腳步,因為我感覺那狗的眼睛是閉著的,似乎睡著了。然而就在我即將打開谷滿倉家房門的一剎那,那條黑狗突然大吼一聲,一躍而起,嚇得我方寸大亂,不小心跌了一跤,而我整個人也恰恰暴露無遺在黑狗的面前。黑狗順勢張開血盆大口,在我的襠上狠狠咬了一口,我只覺下半身掠過一絲冰冷,心想完了。萬幸的是,那天我穿了一條又肥又大的褲子,黑狗情急之下只是扯破了我的褲襠,并沒有傷到里面的零件。
自此,對于狗,尤其是谷滿倉家的黑狗,我有了一種深深的恐懼。有時在路上,遇見了狗,哪怕是不吠人不咬人的良狗,也嚇得夾緊兩腿,瞧準時機,轉身就跑。
轉過年來的春天,似乎一夜之間,三站的許多狗瘋了。瘋了的狗兩眼血紅,瞅人的眼神直勾勾的,嘴巴大張著,舌頭外伸,口水橫流,以往趾高氣揚的尾巴也無精打采地耷拉著,像一把有氣無力的笤帚。而這些瘋狗比起谷滿倉家的黑狗來更兇更狠,一旦咬住了人,仿佛磁鐵一般,吸得牢牢的,任憑一旁的人棒打鎬刨,那狗就是不松口。
三站于是挑選了一些年輕力壯的半大小子,組成了打狗隊。因好狗和瘋狗不好區分,有時在路上撞見了一條狗,人正撓著腦袋猶豫著,那狗卻突然躥了上來,打狗隊員躲閃不及,被瘋狗狠狠咬了幾口。后來公社下了死命令,本著寧可錯殺三千、絕不放過一個的原則,只要是在大街上,大庭廣眾之下,見到疑似瘋狗的狗就打,而且三棍之內必須斃命。
那些日子,我一直希望谷滿倉家的狗也瘋掉算了,進而想象那根粗壯的打狗棍從天而降,一棍、兩棍、三棍,黑狗被打得嗷嗷直叫,最后一點點悲慘地死去。
然而谷滿倉家的黑狗并沒有朝著我想象的方向發展。相反,黑狗能吃能喝,身強體壯,叫聲嘹亮。直至后來,一個姓呂的大隊書記出現之后,那條黑狗闖了大禍,出了人命,才徹底從三站銷聲匿跡了。
呂書記是三站的老戶,起初和谷滿倉家來往并不多。后來谷滿倉當上了大隊會計,呂書記便隔三差五去谷滿倉家,喝酒,嘮嗑,談事情。而黑狗似乎也意會了主人,呂書記于是成為除了谷滿倉家四口人之外能在黑狗的眼皮底下自由穿梭的第五個人了。
有一天,喝了酒的呂書記又去了谷滿倉家,進來平安無事,出來卻被瘋了似的黑狗給咬了。這一咬,咬得瓷實,正中呂書記的襠部,不久呂書記就瘋了,走起路來踉踉蹌蹌,說話顛三倒四的。大家知道,呂書記得了狂犬病,可是這個時候再打狂犬疫苗已經無濟于事了。得了狂犬病的呂書記,先是用刀抹脖子,兩刀下去,出了不少血;后來又跳了井,可是水淺,沒淹死。最后,呂書記渾身打顫,瑟縮著死在了自家的柴火堆里。呂書記的家人氣哄哄找上門來,哭哭啼啼地讓谷滿倉一命抵一命。谷滿倉的命當然不能抵了,賠了一些錢之后,一頓亂棍打死了黑狗。而一旁哆哆嗦嗦的谷滿倉的老婆也莫名其妙地吃了谷滿倉一棍,這一棍正好擊在了腦門上,自此以后,谷滿倉的老婆就瘋瘋癲癲的了。
后來聽人說,黑狗咬了呂書記的那天中午,谷滿倉不在家。當頭發凌亂的谷滿倉的老婆聞訊從屋子里跑出來的時候,臉紅撲撲的,在金色陽光的照耀下,隱約能看見一層細碎、晶瑩、興奮的汗珠。
小時候,喜歡看電影,尤其是戰斗片、反特片,不用費幾根腦筋,好人壞人一搭眼便看出來了。故事情節極其簡單,要么是一場場扣人心弦的戰斗,槍槍炮炮,打打殺殺,最后解放軍取得勝利;要么就是那些兩眼放光的好人,歷盡千辛萬苦,像提拉小雞一樣把賊眉鼠眼的壞人一一生擒活捉了。
電影看得多了,就對那些威風凜凜的解放軍和眼里不揉沙子的好人佩服得五體投地了,進而也對他們手中的槍槍炮炮產生了興趣。有時把自己想象成不愛紅裝愛武裝的英雄,身著草綠色的軍裝,頭戴紅星閃閃放光彩的八角帽,腰上別著一把烏黑锃亮的匣子槍,遇見壞人,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叭地一下,壞人就谷個子一樣倒下去了。
偶爾還會在老家三站的大街上看到一些當兵的,肩著步槍,目光炯炯地邁著正步,“一二一”勇往直前咔咔地走著,渾身上下閃爍著刺刀一樣的光芒。一天,我們當中的一個小家伙不知從哪弄來了一頂軍帽,一時間搶軍帽便成了孩子們樂此不疲的惡作劇了,一頂軍帽神出鬼沒地在張三李四趙五的腦袋上風水輪流轉著,直至風吹雨淋日曬褪了色發了白,也舍不得摘下來。
而那些有板有眼能一槍斃命的長槍和短槍,就像水中月鏡中花似的吊著我們的胃口。長槍是那種長把兒帶刺刀的步槍,俗稱三八大蓋,一拉槍栓上一顆子彈,多少有些笨;短槍黑黑大大的,看樣子分量也不輕,我們叫它王八盒子,但操縱起來比長槍方便多了。
三站的大街上除了咔咔走過的真兵,還有假兵,民兵。民兵也很威武,隔三差五跑到北山操練一番,跑步,喊口號,打靶,扔手榴彈。有時想湊熱鬧,但真槍實彈一動,現場就戒嚴了,連條狗也別想鉆進去,只能站在別人家的屋頂上,瞪大眼睛向遠處瞭望著,隱約能看見一些晃動的人影、飄舞的紅旗和大圈套小圈的靶子,有時也能聽到幾聲叭叭的槍響。
民后操練結束了,該打掃戰場了,地上散落的子彈殼、子彈頭,還有手榴彈爆炸之后四分五裂的彈柄,便成了我們的戰利品。子彈殼是黃銅的,聞一聞,還彌散著一股令人亢奮的火藥味,放在嘴邊一吹,嗚嗚直響;子彈頭是鉛的,握在手里沉甸甸的;手榴彈的彈柄是松木的,點著之后,噼啪作響,就成了名副其實的火把了。endprint
槍槍炮炮想得久了,有時會夢見自己像小兵張嘎似的,撿到了一把響當當的手槍,一下子就把自己樂醒了。樂醒之后,就開始琢磨槍了。先是尋一根又細又長的木棍,削去樹皮,用砂紙打磨光溜,前面安上一個木制的槍頭,涂上銀粉,槍頭和木棍之間再裹上一圈染了紅色的麻線,一柄雄赳赳氣昂昂的紅纓槍就脫穎而出了。如果覺得紅纓槍還不過癮,就央求比我們大幾歲的哥哥給我們做火藥槍了。槍架是用8號線擰的,槍架的前邊串著八九節自行車的鏈扣,再用8號線做一個槍栓和扳機,最后勒上幾根自行車的氣門芯管套住鏈扣,掛住頂針,一把蓄勢待發的火藥槍就大功告成了。火藥槍盡管也叫槍,但是沒有子彈,用的時候,需要在第一節鏈扣和第二節鏈扣之間抿上幾粒火柴頭,扣動扳機,叭叭直響,隨即便會冒出一股好聞的白煙來。
有了槍,膽子就壯了,大家就開始活動了,干什么?抓特務。有人猜測,三站的特務大都掩藏在北山腳下一條曲里拐彎的地道里。地道是幾年前挖的,跟電影《地道戰》里的差不多,聽大人們講是那個從飛機上掉下來的林彪號召大家挖的,深挖洞、廣積糧么。原來一直想挖到蘇修了,后來不知怎么的就不挖了。地道寬一米左右,不到一人高,有時正舉著手榴彈彈柄做成的火把,窸窸窣窣鉆得起勁兒,突然不知從哪個方向刮來一股陰風,火把噗地就滅了,有人順勢叭地開了一槍,嚇得大家禁不住“呀”地一聲,隨即便沒了動靜。
地道里還經常會看到一些白色的污物,有人說那是狼屎。也就是說,地道里有狼,于是大家就忐忑起來了,再鉆地道抓特務的時候,就誰也不愿意走在前面或者斷后了。
至于真槍,我還真摸過一次。槍是后院同學父親的,同學的父親是大隊的民兵連長,車軸漢子,黑臉,麻子,每次見了我心里都哆嗦。那天同學的父親沒在家,同學偷偷把我叫過去,拽到一間小黑屋里,點著一塊手榴彈的彈柄,然后從一個小木箱里摸出一個烏黑锃亮的家伙來,當時把我嚇了一跳。同學先是有些吃力地把手槍拎了起來,左手托著槍身,右手努力端平,沖著我嘴里叭地一下,嚇得我趕緊蹲在了地上。之后,我接過槍來,也學著同學的樣子,叭了一下他,同學順勢也弓下腰去。玩著玩著,同學竟然從槍上卸下一個彈夾來,里面躺著五粒金黃飽滿的子彈。趁同學沒注意,我偷偷地將五粒子彈摳了出來,藏在了身上。
第二天,三站發生了一起離奇的事件,一個民兵在訓練的時候,被一個長得像狼一樣的家伙狠狠地掏了一口,屁股上被掏出了一條一巴掌長的口子,血淋淋的,整個三站頓時緊張起來了。慘淡的月光下,我看見同學的父親,拎著那支烏黑锃亮的手槍,就像一只警覺的兔子,三步兩步一回頭地朝著北山走去,我的心一下子就揪了起來……endprint